相比于陆桥这个伤员,一旁的腰腰灵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关于这位女子,它比陆桥知道得要多。
那头狼王的死状简直历历在目。
陆桥要是当面戳穿她的身份,天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腰腰灵生怕陆桥把人一得罪,让给直接做了。
好在那女孩突然低笑道:“不是妖精哦,只是一朵香菇。话说你还真是大胆,一个‘文仙’怎么能离开乡界。”
她继续把汤勺递到陆桥的嘴边。
陆桥一口喝了进去。
汤药温热,苦涩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
“香菇?”陆桥哭丧着脸问道,他不想提妖怪的事,不论怎么说,自己翻车了。
“乡下的姑娘,简称‘香菇’。”
陆桥想了想,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是你救了我?可是你为什么在这?你不是提前下船了吗?还有,为什么我感觉……”陆桥乱七八糟询问一通。
“你感觉……?”女孩眉头一挑。
陆桥想了想说道,“我感觉你变好看了。”
“噗。”女孩笑得花枝乱颤,碗中汤汁荡个不停,“我一直很好看,你自己之前没品味而已。”
停下来后,她说:“还有,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要不先说说你是谁?”陆桥试探性地问。
“这么问别人之前自己不应该先做一个自我介绍吗?”女孩用汤勺搅拌着碗里的汤药。
“嗯……这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陆桥沉吟了一阵,开口流利地说,“我叫陆桥,是来这里参加夏祭的,我是『通幽』的使用者,也就是今年泗水乡的引灵官。”
“那轮到我了。”女孩继续舀出一勺汤药,“我就是你要找的柳雨薇,之前大概已经猜到你要来泗水乡,所以提前跑掉啦!本来是想着回来化个妆换身衣服,结果谁曾想你当晚就来找我了,还遇上了那么多妖怪,所以撞个正着。”
“至于修为……第二次遇见的时候我没有压制真气,所以你应该感觉到了。我只是个自学的小周天境界的普通女孩而已,没有接受过灵修的训练。”
陆桥皱眉摇头,“那你墙上的腰牌是怎么回事?”
柳雨薇转头看去,墙上确实挂了枚腰牌,一边写着“司道监”,一边写着“七”。
正常来说,这代表了在司道监中拥有朝廷认可的国家级灵修序列,7号序列也是从七品的官品,地位比县城里的县令略低。
她似乎觉得很好笑,转身拉开一旁的抽屉,抓出一大把腰牌。
腰牌都被绳子拴好,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但陆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那些牌子各不相同,上面分别写着“五”、“二”、“三”、“七”、“六”……
甚至还有数字重复的,花纹都不一样。
“毕竟女孩子出门也没个保障。”柳雨薇又“哐当”将这一大把腰牌放了回去,笑嘻嘻地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可你一个小周天境界,能把船踩出来那那那么大个洞!你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吧!”
柳雨薇吐了吐舌头,“哎呀!我也不知道那船这么不经踩嘛!再说那不是蛮酷的?”
陆桥感到了心累,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那昨晚……你没受伤吧,后来是有人来帮忙了吗?”
“昨晚?不,那是前晚,今天是五月十二号。”柳雨薇又喂了一勺汤药给他,“我没什么事,那天也没有人帮忙,你在杀了那头狼之后自己就昏迷了,我和麟驹费尽力气去把医官请来,然后就是现在的情况,昏迷两天了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柳雨薇补充道:“我已经量了你的尺寸,所以衣服已经在做了,近期你只要做两件事就好,其中一件就是养伤。”
陆桥艰难地再咽下汤药,轻声问道:“那还有一件是什么?”
柳雨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盈盈地看着他:“赔钱。”
“赔钱?”
“没错,你一把火把我房子烧了,不该赔钱?”
“我?烧了你家房子?我什么时候烧了你家房子。”陆桥恍然大悟,“……噢!那是你家房子?”
“那晚的情况你还记得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的原因,陆桥脑子还有些昏沉。
之前的记忆像照片那样闪烁,有些断断续续。
他揉着脑袋,回忆说:
“我记得那头狼……还有我被蛙怪偷袭了……但我不记得狼王是我杀的,真的是我?”
“狼是你杀的,蛙是被麟驹赶走的。你记得你放火烧我家房子以及我叫人救你的时候吗?”
“那不叫烧房子!狼王钻进来被我丢了一张烈火符!你来的时候我隐隐约约还有点印象……”
“没关系,你记得火是你放的就好,”柳雨薇撇了撇嘴,“除了被烧掉的房子,里面还有一些很值钱的东西,你也得赔。”
“比如前朝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它的釉面经特殊工艺处理,每逢月圆会浮现出半透明海图,指向南边无望海的青铜巨门……”
“还有王蒙大师的《青卞隐山居图》摹本,里面夹层有一部《蛰龙秘法》……”
陆桥被她这么一说头都晕了,连忙打断道:“停停停……那是你家,这是哪儿?”
柳雨薇把药碗往旁边桌上一搁,起身“唰”得拉开镂空窗帘。
也许是为了透气,折窗本就是打开的,失去了窗帘的遮挡后,外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陆桥竖着枕头缓缓坐起来。
这扇窗户的角度极好,不会被太阳直照,窗外也没有遮挡物,从这里可以向下俯瞰大半个泗水乡,密密麻麻的石头厝房屋像鳞片样排布,颇具美感。
这是一处山腰。
陆桥想起了夜里独自明亮的西边山腰小屋,原来自己被带到了山上。
突然他猛地回头,柳雨薇笑盈盈地看着他:“这里是我家,山下那小院虽然是别人在住,但也是我家的屋子,是我父母留下的。”
“唔……抱歉。”
“不用抱歉,赔钱就可以。”
“赔赔赔,多少钱?”
陆桥当然不会不认账,自己在二楼摔家具的时候就想到过主人家会找自己算账。
好在泗水乡偏僻,这种房子,也就是几十、百把两。
听见陆桥的询问,柳雨薇歪着头,想了想。
最后撇着嘴回答:“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三千两……”
陆桥惊呆了。
“三千两?喂!城镇里店铺的地皮买下来也就是几百两!我们宗门那边一百多两就能在镇上买房!”
说完,陆桥剧烈咳嗽起来,大概是之前伤到了肺。
柳雨薇赶紧坐下,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这是给他顺气。
“你瞧瞧你瞧瞧,又急了不是?我那房子毕竟是纯手工的,请来大师精心雕刻的,而且你毕竟是除魔卫道,也不是不能谈……”
陆桥强忍着咳嗽,没好气地说:“我就在二楼丢了张符箓,也不能全烧了吧?”
“火势越来越大,就全烧了啊,”柳雨薇理所当然地说,“不信你问腰腰灵。”
陆桥看向桌上的腰腰灵。
后者连声说:“对对对, 小桥子,大哥大说得没错,你昏迷之后火就越来越大,他们家很多家具都是值钱的,你说的一百多两的房价那是清水房,她这个算精装修……豪华版精装修!”
陆桥偃旗息鼓地说:“可是我赔不起这么多,我这趟任务一共才十两。但你为什么叫她大哥大?”
陆桥说到这,柳雨薇不乐意了,“十两?你糊弄谁呢?当今朝廷就你们灵修油水最肥,你出趟任务才十两?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
“我骗你干嘛?你不信可以……咳咳……”陆桥又咳嗽起来。
柳雨薇斜眼看着腰腰灵,语气森然:“真的?”
“额……这……大概……是吧?”腰腰灵有些心虚。
“那一千两!算是我踩坏你的船的折扣,不能再低了。”柳雨薇双手叉腰,富裕的胸口起伏不定,气鼓鼓地说。
“可以可以……”腰腰灵连忙应下来,“小桥子……见好就收吧,一千就一千,你那狼王卖了能拿不少钱……你看为了让她救你,我都为奴为仆了。”
陆桥累了,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
天色渐暗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
“咚!”
“咚咚!”
陆桥迷迷糊糊醒来,浑身是汗,但疼痛感减轻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以及大拇指上的红印,柳雨薇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签字画押了。
紧接着,楼下外院隐约传来对话。
“朱叔?”
“嘿嘿,薇丫头,他醒了吗?”
“不知道,猪一样睡了两天,上午喝了药,后来又睡了。”
“胡说话!他可是今年的引灵官,你得叫仙官大人。”
“哦!”
“瞧把你惯的。”
“哼!”
陆桥在苏醒后迎来了第一批来探视的客人,他们站得小屋满满当当。
原本他以为自己初来乍到,只有柳雨薇这么一个认识的……债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