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就算是屿茉也彻底搞懂顾知常的真正目的了。
中国人说话，一句话的前面部分基本都是客客套套的废话，而后面半段才是主要目的。
屿茉汗颜，心底竟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干...干嘛？你关注这个问题干嘛。那是我张口就来胡诌的。你也信......”
“我当然不信，但凡是个人都不信。但.......”
顾知常的脸靠得屿茉越来越近，甚至，屿茉都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烟草味。
“一个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就撒谎。而且撒谎了，在谎言里也有一定程度的真相。所以......你朋友矮了十厘米的夸张描述，我当然不信。我信的是你朋友，或者说你，现在一定正在面临着超梦带来的困扰。”
此刻，屿茉的心也确确实实的在打鼓。
她的成长经历并没有经历任何大风大浪，这样被一个前刑侦组组长单独拉来问话的情况，她是第一次撞上。
最要命的，更是因为对面猜得是一点没错。
自己这段时间真的非常困扰，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就是顾知常嘴里提出的那个词————
“超梦究竟对你的生活带来了怎样的不堪，折磨，恶意。来，告诉我，你现在究竟在困扰什么。相信我，我可以帮助你。以我的名誉保证。”
顾知常的语气十分诚恳，那逼近屿茉小脸的眼神，也闪烁着认真的色彩。
也许......这个男人脾气烂的没救了，也许他说不定连自己最基本的生活都照顾不了。
但......作为一个刑侦组的人民公仆，他或许真的能够帮助到自己吧？
屿茉轻咬着嘴唇，心里痒得发慌。
她当然希望把自己现在的困惑告诉给他，然后让他代替国家机关来给自己讨个公道。也许自己再变回去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个顾知常的手上了。
可是.......
他连一夜之间矮了十厘米的事情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相信自己身上所发生的更离谱的事情呢？
用力咬着唇，那双灵动的眼睛也慢慢变得充满哀伤。
女孩这样的表情，在顾知常看来就已经非常清晰了。但他并没有着急，而是依然安安静静的看着屿茉的脸，等待着她的主动。
约莫沉默了十分钟，屿茉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她用力一握拳，深吸一口气，双眼也泛起了些许红晕的抬起头————
“你能替我保密吗，顾先生。这个事情可能在你听来非常匪夷所思，但却是真实发生的。而且......可能和我以后的几十年都有关系。”
顾知常有些惊讶，但还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神色依旧。
得到肯定的答案，屿茉才长叹一口气，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一字一句的讲给了顾知常听。而后者，保持着专业的训练和以前的职业素养，对于屿茉说出来的那些离谱事情，都没有任何情绪外泄。
“你的意识是......第一次佩戴超梦，就把你变成了女孩子。且在那之后试图再变回去，却导致了你发育成了现在的身材模样，但是体检后却没有任何异常？”
“嗯嗯嗯。”
此刻的屿茉就像一个小狗，看着顾知常的脸用力地点头。
后者捏着下巴，饶有深意的看着屿茉，心里也是一股说不出的奇怪。
按以前的工作习惯，唯物主义者可不相信这种事情。而且他也怀疑过屿茉是不是患有什么精神分离障碍导致的心理性别自认为男性。
这类事情在大洋彼岸可不少见，也难怪顾知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屿茉那双清澈到有些愚蠢的大眼睛，真的让他从感性方面的，不得不去相信。
“啧......”
这下子，顾知常就有些难办了。
以前的案子，无非也就是患者使用超梦，导致成为了植物人，大脑死亡，精神分裂甚至是患上消极怠世的心理疾病。
说白了，更多的，甚至可以说所有的超梦患者，都是其他人很难接触到的。
可这......
顾知常再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屿茉。
并没有大洋彼岸那边的奇怪模样，看上去就像一个留着短发丸子头的小女生，根本就看不出有任何男性的生理特征。
“怎么样？顾先生，您.....相信我吗？”
屿茉眨巴着眼睛，水灵灵的瞳孔里闪烁着期待，让人无法狠下心去提出反对意见。
哪怕就算是心狠如顾知常，坚持到最后也还是僵硬的点了点头。
“可是，就算是真......我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我也一时间拿不准。”
屿茉也清楚，这个事情多半没那么简单，所以也不气馁。但多多少少的还是有些失望，幽幽的叹着气。
“好了，我想问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你不是想回去了吗，去吧。”
顾知常一拍大腿，从沙发上站起来，同时也委婉的下达了逐客令。
要是之前，他估计会大吼大叫的让屿茉滚出自己房间吧？但在听了屿茉的事迹后，她的形象在顾知常的心底也悄然转变了。
只不过是个二十三岁的漂亮小姑娘而已。
“对了！”
看着屿茉披上外套，已经走到门前，顾知常再次发声，留住了屿茉那握着门把的手。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我说的吗？”
“.......”
顾知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的二维码，几个大步来到屿茉身前，低头看着小姑娘那因困惑而眨巴了两下的睫毛：
“这是我的微信，以后事情有什么进展了，我好和你联系。”
顾知常说的话有些满，这不太符合他最近这个状态的风格。但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什么大龄剩男加小姑娘微信之类的奇怪想法在屿茉脑子里诞生，才找了个借口。
尽管，这也不全算是借口。
“好哦。”
屿茉倒是没在顾虑什么，直接扫码加了上去。
手机叮咚一声，好友添加的消息传来。顾知常点击一看，一只小狗躲在汽车排气管后的奇怪头像，跳到他的眼前......
抬眼，屿茉摆了摆手机，示意已经加上了。
顾知常点头，同意了好友申请后，屿茉便打算走了。
不过......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换个工作的好。就算是上海，也没你以前想的那么好。尤其是凌晨的酒吧这些地方。如果你实在没出路，我也可以帮你介绍个工作。”
这些话脱口而出后，顾知常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仅是他，已经打开门的屿茉也愣住了。
不过，屿茉终究还是有自尊的————
“暂时的话，我还没有换工作的打算。嗯......你的提议我会参考的，谢谢你的好意。”
屿茉踏出公寓，右手扶住房门犹豫了一小会，转身，再是抬头看着不苟言笑，气质冷淡的帅哥警探：
“那个......顾先生你全名叫什么啊？”
屿茉有些尴尬，顾知常则是瞬间就黑了脸，走上前夺过了房门，低声说了句“滚”后，立刻关上了门。
这其实也怪不了屿茉，本来就是顾客与店家的关系，不知道名字也很正常。再说了，屿茉对顾知常的态度依然没怎么变化过。
明明长得那么帅，身为男性的他都觉得帅的程度，可偏偏性格却那么烂。整天都板着个死鱼脸，正常人谁会去记他的名字？
所以，当门被狠狠的摔回去后，屿茉看着紧闭的大门，低头在微信的备注上噼里啪啦的填上了备注。
【（顾）死鱼脸】
在这个备注刚刚填上的下一秒，她的聊天框就弹出一条消息，其源头正是那个死鱼脸。
————顾知常。
干净利落，除了这三个字外，再无其他。
屿茉稍稍沉默了一下，但，并没有更改备注，转而发出了自己的名字。
————屿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