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一片狼藉。
迟久站在客厅,耳畔是宾雅歇斯底里的质问。
“为什么不能回江南?为什么不能带大少爷看病?小九……”
宾雅目光颤抖,看着迟久,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到底做了什么?以前的你不是这样子的,你以前……”
宾雅有许多话想说。
可那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伴随着一声冷笑,被迟久打断。
“以前?什么以前?我明明一直如此。”
谎言已经戳穿,迟久撕破脸皮,将内心的那些阴暗面一股脑地说出来。
“你很喜欢卿秋是吧?我早就看到过,你和他私下会面过对吧?”
宾雅震惊地看向迟久,眸中还蓄着泪水,却已因错愕而忘记掉落。
迟久还在继续,越说越激动。
“我喜欢你啊,但你其实看不起我对吧?我看不起我比你小,看不起我没卿秋有才能,你们所有人都只喜欢卿秋…”
“啪——”
一声脆响,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
宾雅指尖发颤,双目通红,被迟久气得喘不过气。
他们的争吵从昨晚开始。
宾雅发现卿秋在迟久的房间,起初还以为是卿秋来这边做客,很为两人终于和解高兴。
但下一秒,宾雅发现卿秋残废的四肢,被白布覆盖的双目,和无法发声的嘴巴。
而这一切,居然都是迟久做的。
宾雅不敢置信。
迟久在她心中是初见时小孩的模样,任性天真,一见她就会躲卿秋身后偷看。
宾雅无法接受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扭曲腐烂成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
她回过神来,不知道迟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事,便只好从现在开始劝迟久找医生救卿秋。
结果是,他们从昨晚吵到今早都没有吵出个结果。
这还不算完,宾雅又发现一个秘密,迟久私藏了妹妹给她的信。
这便导致卿家家破人亡许久,宾雅却是最后得知该消息的人。
宾雅放下信纸,良久,看迟久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这也是你做的?小九,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
迟久受不了宾雅看他的眼神。
这会让他感觉自己很狼狈,很不堪,很陌生。
“信是假的,卿秋的事我会处理,你不要闹……”
宾雅转身要走。
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不想看迟久越发扭曲,她想赶在事情还没有变得更糟前阻止这一切。
可是…
门被上锁,迟久拦在门前,阴影中眉眼阴鸷可怕。
……
迟久将宾雅关去卧室。
钥匙被扔进柜子,迟久站在柜前许久,最后痛苦地抱头蹲下。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宾雅不能走,她出去后会报警吗?他会锒铛入狱吗?
最好别那样。
迟久咬着指尖,蜷在角落,昏昏沉沉间满脑子都是他被逮捕入狱的骇人场景。
次日,从噩梦中惊醒,迟久连休息都顾不上。
上一世他从没接手过这些东西,实际处理起来才知道做生意究竟有多忙,他几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原本回家时还有宾雅对他笑,只是最近他和宾雅的关系越发僵,他已经不想再去见宾雅。
去见了也没用,只能看见一地狼藉,和背对他的宾雅。
迟久心里泛堵,关了门,抱住脑袋蹲下。
他原本打算早些告诉宾雅自己的秘密。
宾雅那么温柔,应该会接受他。
他们可以安稳的活一辈子,不要小孩也没关系,他们可以过继一个。
但梦外的宾雅对他极其冷淡。
为什么?宾雅不是对他很好吗?不是在梦里甘愿用死替他的自由铺路吗?
是宾雅变了?
还是他变了?
迟久咬住指甲,百思不得其解,同时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正渐渐的发生变化。
梦里他早早被卿秋拐到床上,卿秋人面兽心,他极少有歇着的时候。
再后来他残废了,身体的残缺和与都舒交易的后遗症导致他几乎丧失那方面的感知,自然也不会留恋渴望。
以至于直到现在,直到重新拥有完整的躯体,迟久才知道被欲望啃食又无法疏解的感觉究竟有多可怕。
他每晚总要抱着被子才能入睡,醒时脸色黑的可怕,拽着被子的手背青筋蹦起。
这种事没办法假于他人之手,他只能自己在寒冬腊月里用冷水清洗被子。
迟久安慰自己,说一切都会变好,他能撑过去的。
但结果是,如同被蚂蚁啃咬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他甚至已经不再洗被子。
印记过于明显,他只能烧一床再换一床新的。
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迟久开始精神恍惚,整日整日失眠。
最终,在某个夜晚,迟久推开卿秋房间的房门。
……
烛火摇曳,自上次和宾雅吵架后,迟久已经近一个月没再来见过卿秋。
佣人里一直有一个瞎眼的哑巴,迟久便让那个佣人去照顾卿秋。
两个人都不能看不能说话,只保持着送饭的关系,卿秋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声音。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
直到那天夜里,一只手突兀第解开他的衣领。
卿秋下意识地想写“九九”。
可没一会儿,一阵湿热裹上来。
卿秋眼尾潮红,先是蹙眉,后是疑问。
——绝对不是迟久。
迟久是男人,不会有这种感觉。
卿秋用指尖在那人贴着他的大腿根上面写字。
‘滚。’
可回应他的,却始终是陌生人捧住他脸颊,缠绵又侵略的吻。
……
次日,推开门时,迟久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许多。
他不能去找别人,会留下把柄,也会增加被威胁的风险。
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有口不能言的卿秋,自然是最好的秘密对象。
此外,那样对待卿秋,会让迟久有一种在折辱卿秋的错觉。
迟久将这一切当做对卿秋的折辱,以此安慰自己没有放弃对卿秋的憎恶,并越发频繁地去找卿秋。
从十日一次,到七日一次,到三日一次。
最后,几乎夜夜皆如此。
……
卿秋的态度起初是抗拒的,恶心的,挣扎的。
他的四肢几乎全废,但在数年的修养下已经恢复一些,可以做一些微弱的基本的动作。
一开始,卿秋有时会做一些无力的挣扎,但后来他渐渐不会了。
迟久只当卿秋认命了,催眠自己只是把卿秋当成玩具对待没有动真心,好疏解那种对卿秋又是厌恶又是渴望的矛盾感。
直到半年后的某个夜晚,迟久结束日常活动,正要从卿秋身上离开时。
卿秋尚且能活动的右手,压住他垂下的尾指。
【小九】。
卿秋一笔一画,清晰无比地在他手背写下这四个字,紧闭的瑞凤眼望向他。
‘是你吗?’
迟久寒毛倒竖,猛地抽回手,一把将卿秋推开。
迟久当场逃走,可即便逃了很远,他却还是能感觉到背后卿秋注视他的目光。
令人不爽。
……
次日,迟久为了打消卿秋的猜测,特意在白天去见了卿秋一面。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宾雅怀孕要我陪她去江南小住一个月,害得我都快忘了你个人。”
迟久故意嗤笑。
“你之前那么倔,我还以为再回来会看到因为绝食变成干尸的你呢。”
迟久说了许多,竭力想证明自己不在家,可越解释漏洞越多。
卿秋静静看他。
良久,用指尖在他胳膊上写下难得长的一句话。
‘你没有走,这一个月你晚上一直待在我房里不是吗?我们还……’
最后一笔落下的刹那,迟久心跳紊乱,猛地甩开卿秋的手。
“你少想那些恶心的东西!做白日梦也该有个限度吧?我怎么可能想会对你做那种事!”
卿秋平静地听完,许久,才轻飘飘地写:
‘可若不是你,那每晚来我房间的人是谁?我闻到那个人身上有你的气味。’
卿秋平静地说出真相。
‘你在意我对吗?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迟久骤然安静。
气味?在几乎失去一切的情况下,只凭这个也能认出他吗?
一种陌生却又强烈的情愫在瞬间冲击迟久的心脏。
但下一秒,更深的,对卿秋的厌恶涌上。
他要卿秋难过,不要卿秋好受。
迟久低着头,沉思许久,忽地恶劣一笑。
“卿秋,我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天真好呢?你怎么会觉得气味一样就是本人呢?”
迟久靠近卿秋,故意在卿秋耳畔低语:
“你不会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吧?夜夜到你房里的,根本不是我。”
迟久越说越过火,看向卿秋逐渐苍白的脸色,心中有种扭曲的畅快。
“你虽然人废了但本钱还好,有些贵妇人耐不住寂寞想找个男人又怕暴露 ,所以我便好心拉了皮条把你介绍给她们。”
迟久用词恶毒。
直说他把卿秋当成男妓,当做公共用品一样售卖了出去。
卿秋脸色有些苍白,低着眸,又在他手上写字。
‘我不信,你骗我。’
迟久啧了一声,语气轻蔑,且不耐烦。
“怪我对你太好吧?怕你寻死觅活,没让她们发出声音。”
卿秋一阵沉默。
迟久再接再厉。
“不过那种纵着你的好事不常有,你的客人已经开始不满,今晚要玩些更刺激的。”
迟久笑眼弯弯。
“大庭广众,多人围观,很有趣吧?”
……
迟久如愿看到卿秋在瞬间苍白的脸色。
他佯装得意地离开。
可一关门,迟久便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开始混乱的焦灼。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想他的秘密曝光。
但对卿秋撒的谎呢?如果被拆穿的话,卿秋会嘲笑他吧?
迟久不想这样,或许假戏真做最好,可他也不想那样。
迟久绞尽脑汁,在房里来回走动,拼命思考该怎么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终于他想到了。
……
城中有善口技者,可以通过腹语和声带的来回变换模仿出不下数十人的声音。
迟久花重金请了一位顶尖的师傅过来。
他撒谎说自己嗜好特殊,享受自我疏解时被人围观的感觉,要师傅按他的要求弄出热闹的动静。
师傅面露古怪,看迟久的眼神像看变态,却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迟久松了口气。
隔着一堵墙,咿咿呀呀的女声,和嘈杂的人声一并响起。
迟久感慨师傅的技巧真不错。
卿秋的脸色从被转移到新房间的那一刻起变得极其难看,身体再度变得僵硬,又很快不再反抗。
迟久没留意卿秋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
隔墙有耳的感觉奇怪,不像往常那样自在,再者他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敷衍好卿秋以便长久发展。
等到两人分开,迟久趁女声消失的间隙出去,通知口技师傅离开。
师傅拿了钱,乐颠颠的走了,走时不忘叮嘱迟久下次再找。
迟久不觉得有下次再来的机会。
他裹着衣服吹了会儿冷风,等身上卿秋的味道散了,他又回去找卿秋。
此时卿秋身上仍是衣衫不整的,瑞凤眼泛着潮红,可人却没有表情。
迟久喜欢看卿秋被碾入泥底的模样,好似这样卿秋就变得和他一样,那种一定要报复卿秋的冲动也会削弱很多。
他们可以就这样一直纠缠下去。
他会报复一辈子,卿秋会陪着他一辈子。
迟久想不出更好的第二种可能。
毕竟他们本就是仇人不是吗?他愿意折磨卿秋至少还能让卿秋一直活着。
收回思绪,迟久扬起唇,很恶劣地对卿秋讥讽。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你这样的废人至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呢。”
卿秋仍是一言不发。
他静静坐着,身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气息,一种迟久从未见过的气息。
不对,好像是见过的。
那个有关卿秋的冗长的梦里,他最后一次见卿秋时,卿秋身上好像也有这样的气息。
他们那时都说了什么呢?
迟久只记得卿秋将他抱在怀里,染着血的匕首一闪而过,再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脑袋一阵钝痛,迟久心脏抽痛,再看卿秋时有种矛盾的痛苦。
他将这一切归根于卿秋。
卿秋今天的态度异常,不过之前一起睡了那么多次卿秋都没说什么,今天应该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吧?
迟久这样想着去睡了。
第二天,他精神饱满的醒来,又要去找卿秋。
这时瞎眼耳聋的佣人赶来,用一通手脚并用的比划告诉他。
——卿秋跳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