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铁锈与腐烂恶臭的污水，瞬间没到了胸口。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透支到极限的肌肉和骨骼里，激得袁方三人浑身剧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污水缓慢流动的、粘腻的触感，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咳…咳咳…”林涛被恶臭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污水溅进嘴里，带来更强烈的恶心感。
“别出声！”袁方嘶哑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显得异常沉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摸索着抓住身边林涛和龙飞的手臂，传递着无声的指令——向上游！李慕白说这里通向试验田西侧排污口！
三人如同黑暗中摸索的盲人，在齐胸深的污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脚下是滑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垃圾，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或被绊倒。污水冰冷刺骨，迅速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每一次抬腿，都如同拖着千斤巨石，透支的肌肉发出无声的哀鸣。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沉重的喘息声、污水搅动的哗啦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的巨响，在狭窄的管道里沉闷地回荡。每一次水流方向的细微改变，每一次脚底触碰到异物，都让紧绷的神经骤然绷紧，生怕是潜藏在水下的追兵或是某种变异生物。
袁方紧紧攥着怀里的金属管，冰冷的触感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孙强的脸、陈大勇昏迷的样子、同伴们绝望的眼神交替闪过脑海。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袁哥…前面…有光…”不知过了多久，龙飞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在黑暗中响起。他透支最严重，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袁方猛地抬头！果然，在粘稠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昏黄的光晕！光晕来自一个斜向上的管道出口，隐约还能听到外面比这里清晰许多的、锈河支流特有的水流声！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三人几近枯竭的意志！
“快！”袁方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和寒冷，三人如同打了强心剂，奋力朝着那点微光挣扎前行。
距离出口越来越近。污水逐渐变浅，最终只没到小腿。恶臭依旧浓烈，但能看到出口处扭曲生锈的铁栅栏轮廓，以及外面更加开阔的、被夜色笼罩的河岸景象。
“等等！”就在即将靠近出口时，袁方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拉住想要冲出去的林涛和龙飞。他心脏狂跳，【初级鉴定术】的微光在眼中艰难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灯泡，扫向出口外的黑暗。
【名称】：废弃排污口
【状态】：铁栅栏严重锈蚀，部分断裂，可强行破坏通过。
【能量残留】：微弱（锈河污染）
【备注】：检测到微弱生物活动痕迹（小型啮齿类），无近期人类活动迹象。
没有埋伏！至少出口附近没有！
袁方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他示意林涛和龙飞贴墙站好，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从污水中拔出一根不知是什么金属的、锈蚀但还算结实的撬棍。
“龙飞，准备！”袁方低声道。
龙飞会意，强撑着透支的身体，双手按在冰冷滑腻的管壁上，【无能】的微弱波动再次艰难凝聚，目标锁定那锈蚀的铁栅栏最脆弱的连接处！
嗡！
无形的湮灭力场拂过栅栏根部。肉眼可见的，那些厚重的铁锈迅速失去光泽、变得酥脆！
“砸！”袁方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撬棍狠狠砸向被【无能】削弱后的锈蚀点！
哐当！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在管道内回荡！锈蚀的铁栅栏应声断裂开一个大口子！
“走！”袁方第一个从缺口处钻了出去，冰冷的夜风瞬间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竟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他立刻警惕地伏低身体，滚进河岸边一处茂密的、散发着腐败气味的枯草丛中，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
林涛和龙飞也紧随其后钻出，同样迅速隐蔽。
眼前是他们无比熟悉的景象——锈河支流浑浊的水流在夜色下如同凝固的暗红色沥青，缓慢流淌。对岸是荒芜的红土地。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试验田西侧边缘，距离昨夜那惨烈的战场核心区，仅有不到百米的距离！甚至能隐约看到远处藤蔓花苞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
终于…回来了！
“强哥！大勇！”林涛看着近在咫尺的“家”，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冲过去。
“趴下！”袁方一把将他死死按回草丛！动作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试验田方向，“看！”
林涛和龙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瞬间沉了下去。
只见试验田核心区，藤蔓花苞附近，几道微弱的光源在晃动——是唐小月他们点起的、用破损陶器盛放油脂制作的简易“油灯”。而在油灯光芒的映照下，几个模糊的人影正紧张地围拢在一起，似乎在照看着什么。赵小雅指尖的微光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如同萤火。
孙强和陈大勇的状态，显然极其糟糕！
更让袁方心头一紧的是，在试验田边缘靠近锈河的方向，那片被灾鲇破开又掩埋的巨大地洞附近，似乎有几道不属于他们团队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徘徊的鬣狗！是基地其他被昨夜动静或今天黑市风波吸引来的窥探者？还是…毒蝮的其他爪牙提前摸了过来？
危机并未解除！他们虽然逃回了巢穴，但巢穴本身，也正暴露在群狼环伺之下！
“小心点…潜行过去…”袁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林涛和龙飞，“目标…花苞…别惊动其他人…”
三人如同三条在泥泞和枯草中蠕动的蜥蜴，利用河岸的斜坡和荒草丛的掩护，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朝着藤蔓花苞的方向匍匐前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带起一点声响，惊动那些在黑暗中窥探的眼睛。
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随着靠近越来越清晰。当三人终于艰难地爬过最后一段焦黑的土地，滚入藤蔓花苞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时，迎接他们的是一双双布满血丝、充满疲惫、却瞬间爆发出巨大惊喜和担忧的眼睛！
“袁方！”
“龙飞！涛子！”
唐小月第一个扑了过来，眼泪瞬间涌出，死死抓住袁方的手臂，仿佛怕他再次消失。赵小雅、王磊、周敏、苏暖暖也立刻围了上来，看到三人浑身湿透、沾满污泥和血污、几乎不成人形的惨状，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哥呢？”王磊立刻发现少了一个人，声音带着不祥的预感。
“他…引开追兵…”袁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立刻将目光投向花苞阴影下——孙强躺在那里，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整条右臂连同小半个胸膛都爬满了狰狞的暗红纹路，皮肤下的血管紫黑凸起，如同盘踞的毒蛇！陈大勇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差。
“净化剂…快！”袁方顾不上解释，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支冰冷的金属管，塞到赵小雅手里，“三支…快给孙强注射！”
赵小雅看着手中的金属管，如同捧着救命的圣物，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熟练地拧开金属管一端的密封盖，露出里面三支排列整齐、装着淡蓝色澄清液体的玻璃注射器！
她拿起一支注射器，拔掉针帽，淡蓝色的液体在针管中折射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散发出一种清冽的、带着微弱薄荷气息的味道——这是净化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
赵小雅跪在孙强身边，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微光抚慰】光芒再次艰难亮起，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坚定地笼罩在孙强被污染侵蚀最严重的右臂肩关节处。她要先稳定住污染蔓延的核心节点！
然后，她找准孙强颈侧相对完好的静脉，将针头精准地刺入！
噗！
轻微的入肉声。淡蓝色的净化液被缓缓推入孙强体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看着。
一秒…两秒…
孙强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他皮肤下那些紫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挣扎！暗红色的污染纹路仿佛被注入了强效的刺激剂，瞬间变得更加鲜亮、更加狰狞，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在皮肤上蔓延！他的体温骤然升高，皮肤表面甚至蒸腾起丝丝缕缕带着铁腥味的白气！
“怎么回事？！”林涛惊恐地喊道。
“正常反应！”赵小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但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净化药剂在强行中和驱逐污染源！冲突越剧烈，说明效果越强！按住他！”
袁方、林涛、龙飞立刻扑上去，死死按住孙强剧烈挣扎的身体！孙强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回光返照的野兽，每一次挣扎都几乎要将按住他的人甩开！
赵小雅动作不停，拔出空针管，拿起第二支净化剂，再次刺入！然后是第三支！
三支淡蓝色的液体全部注入！
孙强的挣扎达到了顶点！他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咆哮！皮肤下紫黑色的血管如同要爆裂般凸起！暗红的纹路光芒刺目！但在这极致的痛苦和冲突之后——
如同退潮般，那刺目的暗红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些疯狂蠕动的紫黑色血管也渐渐平息！蔓延的污染纹路停止了扩张，边缘处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灰烬般的褪色迹象！孙强剧烈挣扎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瘫软下去，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那致命的铁锈腥气也淡了一丝！
“有效！污染被压制住了！”赵小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指尖的微光再次笼罩上去，辅助着净化剂的力量进行后续的稳定和恢复，“但侵蚀太深…三支…只能暂时吊住命…清除需要时间和…运气…”
暂时吊住命…
袁方看着孙强身上虽然黯淡却依旧顽固的污染纹路，又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金属管，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沉重。三支净化剂，是他们拼了命换来的，却只是杯水车薪。毒蝮的贪婪如同跗骨之蛆，李慕白下落不明，试验田外窥探者环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同伴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却依旧带着希望的脸，最后落在那静静矗立、流淌着温和生命脉动的藤蔓花苞上。花苞表面虬结的藤蔓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守护的臂膀。
“守住这里…”袁方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带着一种疲惫到极致却又无比坚韧的力量，“等天亮…等…转机。”
他靠着冰冷的藤蔓缓缓坐下，闭上眼睛。透支的身体和精神再也无法支撑，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但怀揣着那沉重的希望和更沉重的危机，他知道，这场生存之战，远未结束。天亮的“转机”，或许伴随着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