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老的青铜铃在掌心转了半圈,忽然重重按在石碑上。
他的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眼尾的皱纹里凝着霜色:\"这碑刻于太素之境初开时,比血魔现世还早三千年。\"
我喉结动了动,腕间那道淡粉印子突然发烫,像被火炭烙着。
血魔印记在经脉里窜动,像无数小蛇啃噬着骨头——自从在血誓碑前滴血认主,这玩意儿就成了定时炸弹,每到子时便要发作一次。
\"'救世'二字不是自夸。\"灵老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墨家血脉能引动混沌钥匙,这钥匙...是打开血魔封印的锁,也是锁住真正幕后黑手的枷。\"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你体内的血魔契约,不过是他们用来钓鱼的饵。\"
明璃的手在我掌心缩了缩。
她刚把丹丸塞进我手里,指尖还带着玉瓶的凉意。
那枚丹丸泛着幽蓝光泽,凑近能闻到龙涎香混着铁锈味——灵老说这是用百年寒蝉蜕和血菩提炼的,专门压制魔纹暴走。
我捏着它,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药庐,明璃守着丹炉整整七夜,眼尾还留着没擦净的黑灰。
\"三天。\"我捏紧丹丸,指节发白,\"这玩意儿只能撑三天?\"
\"最多三天。\"灵老点头,\"血魔之力每天都在侵蚀你的心脉,等丹效过了...就算我用轮回境的修为硬压,也只能保你半柱香。\"
明霜突然抽出腰间的寒铁剑。
剑鞘磕在青石上发出脆响,惊得潭边的松鸦扑棱棱飞起来。
她的剑尖挑起一缕月光,映得眉峰更冷:\"所以我们需要找到解除契约的办法。\"
\"血源禁地。\"
墨风的声音像块碎冰掉进潭里。
我转头看他,这个总被我背着走的男人此刻站得笔直,月光在他发间镀了层银。
他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自己发抖的手背上——那是当年被家族私刑打断的筋脉,至今未愈。\"二十年前,我跟着老族长去过一次。\"他说,\"禁地深处有口血泉,泉底刻着'破誓'二字。\"
明璃突然攥住我手腕:\"风叔,你当年为什么...被说成叛徒?\"
墨风的手指猛地蜷起,指缝里渗出细细的血珠。
他盯着潭水倒影里的月亮,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我想带阿白的母亲离开。\"他转头看我,眼底有团火在烧,\"她那时已经觉醒了血脉,我知道他们要拿她祭碑。
可我没护住她,也没护住你。\"
我胸口发闷。
记忆里母亲临终前的手突然清晰起来——她攥着我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反复说着\"找碑找碑\"。
原来她早就知道,早就预见了今天。
\"禁地现在被暗夜王占了。\"墨风突然扯下腰间的青铜牌,上面刻着扭曲的血蝠纹,\"这是我在黑市换的通行令,能混过外围的血卫。
但核心区域...\"他把铜牌塞进我手心,\"得靠你们自己。\"
明霜的剑突然嗡鸣。
她抬眼望向东边山坳,眉峰皱得能夹死蚊子:\"有人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山影里有几点幽绿的光在浮动,像狼的眼睛。
风里突然飘来铁锈味,浓得呛人——是血煞之气。
灵老的青铜铃突然炸响。
他抬手挥出一道金光,扫过我们周身,潭边的雾气立刻凝成冰晶,在脚边簌簌落下:\"暗夜王的人来得比我想的还快。\"他转头看我,目光里有某种决绝,\"带着她们先走,我拖住这些血卫。\"
\"不行!\"明璃急得跺脚,\"灵老你都轮回境了,他们...\"
\"听话。\"灵老打断她,伸手摸了摸她发顶,\"我活了三千岁,早该去该去的地方了。\"他转向我,眼神突然变得像母亲临终前那样温柔,\"记住,血源禁地的血泉下,藏着墨家的最后一卷《玄体素针解》。
你要活着,要...替我们看看,这世道能不能变好。\"
我喉咙发紧。
丹丸在掌心里化出一道凉意,顺着经脉窜到四肢百骸。
明霜已经握住我的另一只手,她的手凉得像冰,却握得极稳:\"走。\"
我们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刺啦一声。
我回头,看见灵老的道袍被血爪撕开,露出心口的金色符文——那是守护圣地的禁术。
他对我笑了笑,嘴唇动了动,我没听清他说什么,但看懂了口型:\"跑。\"
山坳里的幽绿光点更近了。
我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混着松木香,像团黏腻的网裹住脖子。
明璃突然拽了拽我衣袖,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阿白,我害怕。\"
\"我也是。\"我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又握了握明霜的手,\"但我们得一起害怕。\"
远处天际突然暗了下来。
我抬头,看见半轮残月被血雾吞没。
云层像被煮沸的红汤,翻涌着往这边压过来。
有细碎的血珠落下来,打在脸上像针扎。
明霜的剑发出尖啸,指向血雾深处:\"他们...来了。\"血雾翻涌如沸,我盯着那道踏空而来的身影,喉间泛起铁锈味。
为首者身形瘦削如竹,玄色大氅被血风卷起,露出腰间悬着的九根白骨短杖——每根杖头都嵌着半枚凝固的血晶,正是暗夜里传闻的\"血煞引\"。
他抬眼时,我看清了他的脸:眼尾斜挑着暗红纹路,瞳孔是浑浊的灰,像两潭结了冰的死水。
\"暗夜王。\"明霜的剑刃擦过我耳际,她的声音比剑锋更冷,\"他比典籍里记载的...更像一具活尸。\"
明璃的指甲掐进我手背,她的呼吸滚烫,喷在我后颈:\"阿白,他身上的气...像要把人骨头都融了。\"
我反手扣住她手腕,至尊骨在脊椎处发烫,像有团火顺着骨髓往上窜。
灵老说过,至尊骨觉醒后,混沌之力会与血脉共鸣,可此刻我只觉经脉里的血魔印记在狂躁翻涌,仿佛在迎接什么旧主。
\"墨小友。\"灵老的青铜铃突然在我肩头轻响,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我们身侧,掌心的金纹正在渗出淡金色光雾,\"这老东西是混沌境舍身境巅峰,我最多拖他半柱香。\"
半柱香?
足够我们跑进血源禁地外围吗?
我扫了眼墨风——他正攥着那枚青铜通行令,指节发白,额角全是冷汗。
气海境后期的修为在这种级别的战斗里,连自保都难。
血雾里传来尖啸,二十余道黑袍身影从暗夜王身后掠出,脚下踏着扭曲的血云,将我们的退路围了个半圆。
为首的黑袍人抬手,我看见他掌心浮起个血红色的罗盘,指针正剧烈震颤——那是追踪法器。
\"原来如此。\"我咬碎后槽牙。
三天前在黑市换通行令时,墨风说这铜牌能混过外围血卫,可他没说...这玩意儿本身就是追踪器。
血魔契约在我腕间灼烧,像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子在皮肤下画圈。
\"封脉九针!\"我低喝一声,至尊骨猛地炸出刺目金光。
这是《玄体素针解》里的杀招,以混沌之力引动气血逆冲,专破修士经脉。
指尖凝出九道淡金针影,我认准那持罗盘的黑袍人——他是阵眼。
第一针点中他\"气海穴\",第二针\"命门\",第三针\"玉枕\"。
针影没入皮肤的瞬间,他的眼珠突然暴凸,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闷响。
我看见他体内的气血像被搅乱的红绸,顺着七窍往外喷涌,最后\"砰\"地炸成一团血雾,连元婴都没来得及逃。
其余黑袍人惊退三步,血云阵脚大乱。
明霜趁机挥剑劈出一道寒芒,冻住左侧三人的脚踝;明璃咬破指尖,在半空画出火符,赤焰裹着龙涎香的气息扑向右侧。
墨风拽住我胳膊,声音发颤:\"往西南!
林子里有我当年设的隐踪阵!\"
\"好。\"我应了一声,却在转身时瞥见灵老。
他的道袍已被血爪撕成碎片,心口的金色符文正在剥落,每道剥落的金屑都化作光刃,钉进逼近的血卫体内。
他冲我笑,牙龈渗着血:\"走!
别回头!\"
\"灵老——\"明璃哭腔里带着颤音,她想扑过去,被明霜死死拽住。
明霜的剑尖还滴着冰碴,她咬着唇摇头:\"他要的是我们活着。\"
我攥紧明璃的手,另一只手扣住明霜手腕。
至尊骨的热与明霜的冷在掌心交织,像两股绳拧成一股。
墨风在前头狂奔,枯枝在脚下噼啪断裂;明璃的火符在身后炸响,映得林叶泛红;明霜的剑鸣像催命的哨,划破血雾里的死寂。
跑了约莫半里地,血雾的压迫感突然轻了些。
我回头,只能看见远处有团金光在血雾里挣扎——那是灵老的守护符光。
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我想起他摸明璃发顶时的温柔,想起他说\"要替我们看看这世道能不能变好\"。
\"停下。\"墨风突然扯住我衣袖。
他指着前方山谷,月光透过树隙照在岩壁上,映出几缕青灰色瘴气,\"那是暗夜王设下的——\"
\"毒瘴。\"我接口。
风里飘来腐叶混着铁锈的腥气,瘴气里隐约能看见磷火浮动。
明霜的剑尖挑起一缕瘴气,立刻凝出层黑霜:\"含剧毒,能腐筋骨。\"
明璃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三颗淡绿丹丸:\"这是我新炼的辟毒丹,能撑半个时辰。\"她塞给我两颗,自己吞了一颗,\"阿白,我们...一定能找到破誓的办法对吧?\"
我望着她眼尾没擦净的黑灰——和三天前守丹炉时一模一样。
喉间的灼热突然化作酸意,我捏紧丹丸,触感像极了她塞给我的那颗压制魔纹的药。\"嗯。\"我点头,\"等出去了,我给你擦脸。\"
明霜突然按住我后背,她的掌心隔着衣物传来凉意:\"后面有动静。\"
我转头。
血雾里,那道瘦削的身影正踏断树枝而来,玄色大氅上沾着灵老的金血。
他的灰瞳里浮起笑意,白骨短杖在掌心转了半圈:\"小友跑累了?
不如...跟本王回血源禁地,看看你母亲当年,是怎么跪在这里求我饶命的。\"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母亲临终前的手又浮现在眼前,她指甲掐进我腕骨时的疼,和此刻血魔印记的灼痛重叠在一起。
明霜的剑在我身侧划出寒芒,明璃的火符在指尖跃动,墨风攥着通行令的手终于不再发抖。
\"跑。\"我轻声说,\"往毒瘴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