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阵列的嗡鸣撞进耳膜时,我指尖的血珠正顺着纹路渗进石砖。
那震颤从掌心直窜到天灵盖,像是有人拿金锤敲开了我识海深处的铜锁——九道暗纹终于连成完整的星图,最后一道晦涩的转折在血脉里烧出滚烫的轨迹。
\"成了。\"我喉咙发紧,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玄素剑的震颤比我更快,剑鞘里传来细密的嗡鸣,暗金剑影\"唰\"地窜出半尺,剑身上龙纹与我手背上的印记交相辉映,像两簇活过来的火焰。
\"姐!\"明璃的尖叫刺得我瞳孔骤缩。
我猛地抬头,正看见明霜跪坐在冰墙残垣前。
她的冰晶剑断成两截,染血的银针整整齐齐扎在手腕上,血珠顺着针尾往下淌,在雪地上洇出红梅似的斑斑点点。
她的唇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却还在强撑着抬头看我,睫毛上凝着冰碴,笑起来时眼尾的红痣都在发颤:\"阿白...你手在抖。\"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还在轻颤。
是刚才咬破舌尖的疼?
还是看见她手腕上十七根银针的疼?
明霜从前最怕疼,给病人扎针时总先拿热帕子敷穴位,现在倒好,把自己当试针的药人了。
我喉结动了动,想骂她不要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脖颈处的冰髓纹路正泛着幽蓝,那是燃烧本源的征兆。
\"臭丫头!\"明璃的银铃碎了三个,发梢沾着血,却还举着剑挡在我和李霸之间。
她后腰的红绳被法器划开道口子,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可剑尖始终稳稳指着李霸咽喉:\"你再敢往前一步,本姑娘就把你那对招子戳成马蜂窝!\"
李霸的黑芒在掌心凝成实质,像团裹着黑雾的炭球。
他本来都要挥出来了,偏生被符文鸣响惊得顿了顿,眼里的慌乱稍纵即逝,转眼间又狰狞起来:\"小崽子坏我好事!
今日不扒了你的皮——\"
\"够了。\"
苍老的声音像块压舱石,\"轰\"地砸进混乱的场中。
我这才注意到符老不知何时站在高台上,银须被罡风掀得乱飞,手里的青铜符笔正往下淌金光。
他袖袍一振,两道金色符纹\"唰\"地缠上李霸的手腕,黑芒\"滋啦\"一声被灼出青烟。
李霸怒吼着要挣,却被符纹越勒越紧,整个人被弹到三丈外的结界里,撞得结界泛起水波似的涟漪。
\"符...符老?\"明璃的剑尖晃了晃,显然也没料到这位闭关十年的符道大老会现身。
符老没理她,只冲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明霜手腕的银针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小友且继续,这老匹夫我替你看着。\"
我对着符老拱了拱手,刚要转回头,余光突然瞥见人群里有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是孙三!
那厮缩在几个小势力修士身后,手里攥着卷染血的文书,正对着人群挤眉弄眼:\"诸位看见没?
墨白引动邪剑,明家姐妹助纣为虐——\"
\"闭嘴。\"明璃的声音突然冷得像腊月里的井水深潭。
她旋身的动作快得我只来得及看见红影一闪,再睁眼时,她已经掐住了孙三的后颈。
孙三的脸被按在雪地上,冻得通红的鼻尖直往雪里钻,嘴里\"呜呜\"乱叫,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明璃的指尖还停在他耳后,那是\"迷魂十三针\"的哑穴位置。
\"找什么呢?\"明璃蹲下来,指尖挑开孙三的衣襟。
我看见她睫毛上的血珠落进雪里,染出一点刺目的红。
孙三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拼命扭动着要躲,可明璃的手比铁钳还紧。\"呵。\"她突然笑了,从孙三怀里抽出卷染血的帛书,\"这是什么?
血魔宫的印记?\"
帛书展开的刹那,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我眯眼望去,那暗红印记确实和血魔宫的镇宫纹极其相似,可边角处的褶皱里,隐约能看见墨汁晕开的痕迹——分明是新画的。
\"孙三。\"明璃捏着帛书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气的,\"你说我姐助纣为虐,说阿白引动邪剑。
合着这'证据'是你拿毛笔蘸鸡血画的?\"
孙三的嘴被点了哑穴,急得直蹬腿,额头上的汗混着雪水往下淌。
明璃\"啪\"地把帛书拍在他脸上,转身时发现最后一个银铃\"当啷\"坠地。
她走到我身边,把帛书塞进我手里,指尖凉得像冰:\"阿白,你看。\"
我接过帛书的瞬间,明霜突然踉跄着站起来。
她扯断手腕上的银针,血珠溅在帛书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红。
她攥着染血的冰晶剑残刃,另一只手死死攥住我的衣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足够让全场听见:\"你们看清楚了——\"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帛书被她抛向空中的刹那,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我望着明霜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她从前总说\"医者不自医\",可现在她明明伤得比谁都重,却还在替我撑着这片天。
玄素剑的嗡鸣还在继续,剑身上的龙纹愈发清晰。
我听见人群里传来细碎的议论,看见李霸在结界里暴跳如雷,看见孙三的脸埋在雪里哭。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明霜还站在我身边,明璃的手还攥着我的衣角,而玄素剑的金光,正顺着我的血脉,往更深处钻去。
\"你们看清楚了!\"明霜的声音裹着血沫溅在雪地上,她抛文书的手明明抖得像风中的枯叶,那卷染血的帛书却划出道精准的抛物线,正落在人群最密集的空当。
我想去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可玄素剑突然在掌心烧起滚烫的火,烫得我指尖发颤——这是符文禁制彻底解开的征兆,也是我不能分神的警告。
\"华医仙!\"明璃突然低喝一声。
我这才注意到华月不知何时站到了冰墙残垣上,月白医袍被罡风掀起,腰间的药葫芦叮当作响。
她抬手时腕间银铃轻颤,那是用千年寒蝉翼炼的\"听息铃\",专用于诊脉时辨气。
此刻她指尖凝着淡青色的真气,像片云似的覆在半空的帛书上:\"血魔宫的印记最怕医道纯阳之气。\"
话音未落,帛书突然发出刺啦轻响。
我看见暗红印记边缘泛起焦黑,像被火舌舔过的纸角,紧接着\"嗤\"地裂开道细缝——里面竟叠着层更浅的黄绢!
华月的真气顺着帛书纹路游走,黄绢上的暗纹渐渐显形,那是朵六瓣冰莲,正是我墨家长老堂的印鉴。
\"这...这是伪造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我看见几个原本攥着法器的散修松开了手,有个灰衣老者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供桌,供果滚进雪里时还在抖:\"我就说...墨小友治过我孙儿的寒毒,哪会是血魔余孽...\"
孙三突然发出含混的呜咽。
他被明璃踩在雪地里,脸憋得发紫,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黄绢最下方还压着半枚朱印,是他那间\"三福赌坊\"的私章。
明璃蹲下来扯他的衣领,雪水渗进他的后颈,他浑身筛糠似的抖:\"你...你造的谣,用鸡血画魔纹,拿我墨家印鉴当遮羞布。\"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说!
谁给你的好处?\"
\"李...李霸!\"孙三终于从哑穴里挣出半句话,尾音被明璃的指尖压碎在雪地里。
李霸在结界里炸了。
他原本被符老的金纹捆得像只粽子,此刻突然暴喝一声,黑芒从七窍里喷出来,竟把金纹灼得滋滋冒白烟。
符老的银须无风自动,青铜符笔在掌心转了个圈,又一道金纹\"唰\"地缠上李霸的脖颈:\"老匹夫,你混沌境的修为,就用来教唆小辈造谣?\"
\"即便如此!\"李霸的脸涨得像块猪肝,黑芒在喉间滚动,\"他也未必能通过神器考验!
玄素剑认主需渡九道剑劫,你以为...咳咳!\"
他的话被符老的符纹勒得断成两截,可那几个字还是像冰碴似的扎进我耳朵里。
我低头看向掌心的玄素剑,剑身上的龙纹不知何时活了过来,金鳞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连剑鞘都开始崩裂——是认主仪式要开始了。
\"阿白。\"明霜突然攥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可指尖还沾着自己的血,在我手背上洇出朵小红花。\"我没事。\"她大概是看出我眼底的慌乱,笑起来时眼尾的红痣晃了晃,\"刚才用银针封了心脉,能撑半个时辰。\"
\"姐!\"明璃猛地转身,眼里的泪被罡风冻成冰碴,\"你疯了?
封心脉要折十年寿!\"
\"够了。\"我打断她们的争执。
玄素剑的震动已经传到了丹田,我能清楚感觉到剑中传来的情绪——期待、审视,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
这是神器认主特有的\"心印\",若不能与剑灵共鸣,轻则被反噬震碎经脉,重则神魂俱灭。
围观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我听见有人倒吸冷气,有人低声念诵\"剑劫\"二字,连符老都收了符笔,目光灼灼地盯着玄素剑。
明璃松开孙三,跑到明霜身边扶住她,姐妹俩的衣角缠在一起,像两株在风雪里互相支撑的梅。
\"嗡——\"
玄素剑的龙吟声刺破云霄。
我眼前闪过一片金光,剑身上的龙纹竟化作实体,金鳞擦过我的鼻尖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明霜的碎发扑在我脸上。
那龙首在半空转了个圈,突然张嘴吐出道金芒,直贯我的眉心。
识海\"轰\"地炸开。
我踉跄两步,明璃及时托住我的后腰。
有那么一瞬,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咚,咚,咚,和玄素剑的震颤同频。
等视线恢复时,剑身上的金光已经凝成光柱,直通天际,连云层都被染成了金色。
\"真正的认主仪式,现在才开始。\"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陌生的坚定。
玄素剑的剑灵在识海里低语,我能听懂那些晦涩的古言——它在说九道剑劫的来历,说历代认主者的生死,说最后一道劫是\"心劫\",需以最珍视之物为引。
李霸突然发出癫狂的笑。
他终于挣断了符老的金纹,虽然胸口被符纹灼出个焦黑的窟窿,可眼里的狠劲反而更盛:\"九道剑劫,第一道就是断情!
你护着那两个小娘皮,看剑劫不把她们撕成碎片——\"
\"住口!\"明璃的冰晶锥已经脱手而出。
可不等锥尖碰到李霸,玄素剑突然发出更尖锐的龙吟,那道金光竟裹着我腾空而起。
我感觉脚下的雪地离我越来越远,明霜仰起的脸变得模糊,只有她腕间未擦净的血痕,像团烧不尽的火。
识海又是一震。
这次不是疼,是种被温柔包裹的眩晕。
我看见金色的光雾在眼前翻涌,隐约能分辨出剑刃的轮廓——那是玄素剑的剑域,认主仪式的核心所在。
\"墨白。\"剑灵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千年岁月的沉淀,\"准备好面对你的劫了么?\"
我握紧玄素剑,掌心的血渗进剑纹里。
下方的人群、李霸的怒吼、明氏姐妹的呼唤,都渐渐模糊成背景音。
此刻我唯一能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和剑灵的低语——
\"第一道剑劫,三息后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