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偏殿,此时俨然成了大唐最高级别的数学补习班。
户部派来的两名青年才俊,一个叫马周,一个叫崔仁师,都是出了名的算学奇才,平日里眼高于顶,对太子亲自授课这事,心里本是存着几分轻视的。
太子殿下能懂什么算学?无非是些奇技淫巧罢了。但学了几天后,直呼太子牛逼,太子真乃神人也!
不过,李承乾的数学小班再添新人后,最开心的莫过于房遗爱。
因为,他总算不是垫底的了!
那两名户部官员初来乍到,看着满纸扭曲的“鬼画符”,听着“加减乘除”的古怪名词,表现得比房遗爱当初还要不堪,一个头两个大。
这让房遗爱找回了久违的自信,腰杆都挺直了几分,甚至还学着李红袖的样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到两人身后,摇头晃脑地指点江山:“哎,这个‘3’,你写得不对,要圆润一点。”
那感觉,舒坦!
可这股舒坦劲儿,也就维持了两日。
第三天,攻守易形了。
马周和崔仁师不愧是户部精挑细选出来的顶级算学人才,一旦接受了阿拉伯数字和十进制的设定,那恐怖的学习能力便彻底爆发了。他们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将之前落下的课程全部补完,第二天上课时,已经能跟上武媚娘的思路,甚至还能就某些计算技巧,提出自己的见解。
房遗爱人傻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新来的,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轻松超越了自己,然后绝尘而去。
他又成了那个被甩在最后,连车尾灯都看不见的差等生。
自信心,碎了一地。
这一日,房遗爱又想跑了。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这段时间,他的人生里只剩下三件事:刷题,被武媚娘嘲笑,以及在刷题的路上被李红袖用戒尺敲手心。
他受够了!
他瞅准一个空当,猫着腰,踮着脚,做贼似的溜到偏殿门口,刚探出半个脑袋,一只手便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房二郎,这是要去哪儿啊?”三宝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
房遗爱身子一僵,哭丧着脸转过头:“三宝geigei,我……我就是出去透透气。”
“透气?”三宝笑得像个老六,“殿下说了,您要是再敢跑,就把您绑在椅子上听课。”
李承乾看着被三宝拎回来的房遗爱,也是有些头疼。这么逼着也不是个事儿,看来得换个法子,上点猛药。
他冲三宝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三宝领命而去。
……
一个时辰后,房遗爱正对着一道应用题抓耳挠腮,愁眉不展。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飘来,一只白皙如玉的纤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补脑汤,轻轻放在了他的书案前。
“房二郎,读书辛苦了,喝碗参汤润润喉吧。”
那声音,温婉动听,仿佛带着魔力。
房遗爱木然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高……高……高阳公主!”
来人正是他的未婚妻,高阳公主。
今日的高阳公主,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宫装,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脱俗。她看着房遗爱那副蠢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不……不是……”房遗爱激动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大哥说你最近用功,都清瘦了许多,让我来看看你。”高阳公主将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柔声道,“快趁热喝了吧,这是我亲手给你炖的。”
亲手炖的!
房遗爱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什么算学,什么难题,瞬间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接过汤碗,也顾不上烫,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用袖子擦了擦嘴,一脸傻笑。
一旁的武媚娘和李红袖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果然,美人计才是最管用的。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房遗爱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笔,看着那道之前还如天书般的难题,竟觉得眉清目秀了许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含笑望着自己的高阳公主,胸膛一挺,豪气干云:“殿下看着,我今天非把这题解出来不可!”
而与此同时,朝堂之上,那些原本磨刀霍霍,准备弹劾太子不务正业、与纨绔子弟厮混的御史言官们,都出奇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听说了户部账目作假的事。
太子殿下仅凭着翻了几页账本,便算出了三万多贯的亏空,这等神乎其神的算学本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官场。
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谁还敢去触这个霉头?再说,教房遗爱考功名这事,现在听起来,似乎……好像……也不是那么不靠谱了?
就这么学了小半个月。
李承乾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今日,他清了清嗓子,给自己的几个学生出了一道压轴大题。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题目不难,谁先算出来,今日便可提前下学,休息一日。”
休息一日!
房遗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比夜空中最亮的星还闪。
他一把抓过题目,凑到眼前,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头……脚……鸡……兔子……
读着读着,他脸上的兴奋渐渐凝固,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开始变得迷茫。
半晌,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李承乾,脸上写满了绝望。
这……这他娘的又是什么玩意儿?!
字一个个的都认识啊,怎么连在一起就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