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月隐云后！”斥候嘶哑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敲在张辰紧绷的心弦上。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却照不透弥漫的沉重。地图上，代表影子部队的黑色小旗，已深深嵌入潼关城墙的标记下。
诸葛明羽扇轻摇，指尖却微微发白：“主公，时辰已到。‘惊蛰’一动，再无回头路。”
张辰盯着沙盘上那座象征潼关的巍峨模型，仿佛要把它刻进眼里。他声音低沉，带着铁石般的决绝：“影子那边，可有最后讯息？”
“没有。”林红玉一身黑色劲装，从阴影中走出，脸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地道出口离预定位置只差三丈。但...高涣在墙根埋了陶瓮，我们有两个兄弟挖穿时惊动了守军，引信队暴露了位置！”她语速极快，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焦灼。
“什么？！”秦山猛地站起，裹着伤口的麻布瞬间渗出血迹，“他娘的！影子呢？他怎么样？”
“影子大人亲自带最后五名死士，扛着剩下的火药强行突进！”林红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传回最后的话：‘火起即攻，勿念吾等’。”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盆里木炭爆裂的噼啪声。
张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冰冷的火焰。“传令石磊！”他声音斩钉截铁，“按原计划，敢死队立刻强攻朱雀门左侧角楼！把所有火把、战鼓都给老子用上！动静越大越好！把守军的眼睛，都给我吸过去！”
“诺！”传令兵飞奔而出。
“尉迟雄！”
“末将在！”虬髯大将抱拳，甲叶铿锵。
“你的重甲步卒，集结在爆破点正前方三百步！城门一破，不管破成什么样，给我顶住第一波反扑！用你的血肉，给我砸开一条路！”
“主公放心！”尉迟雄眼中凶光毕露，“老子这条命，就钉在那儿了！”
张辰最后看向诸葛明：“先生，成败在此一举。”
诸葛明羽扇一顿，沉声道：“天时在我，地道已成。剩下的，唯‘人定’二字。影子...不会让主公失望。”
地道内
地下，狭窄、潮湿、充满泥土和死亡气息的甬道。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仅靠几盏微弱的油灯照明，映照着影子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以及他身后五名同样视死如归的死士。他们肩上，是最后三罐用厚油布和陶罐密封的“地火雷”——威力巨大，但极不稳定。
头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挖掘声，还有守军惊恐的呼喊：“在下面！贼人在挖地道！快！倒金汁！砸巨石！”
滚烫的、恶臭的粪水混合着毒液（金汁）从头顶的破口浇灌而下，伴随着沉重的石块砸落。一个死士闷哼一声，被巨石砸中半边身子，当场毙命，怀里的火药罐滚落在地。
“保护火药！”影子低吼，声音在地道里回荡。他猛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倾泻而下的金汁，灼热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死死护住了那罐火药。
“大人！”另一名死士目眦欲裂，挥动铁锹疯狂向上捅刺，试图扩大缺口。
“没时间了！”影子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水和污物，声音嘶哑如破锣，“目标就在前面！把引线给我！你们，堵住后面破口！为我争取半盏茶时间！”
剩下的四名死士没有任何犹豫，两人用身体死死顶住被守军挖开的破口，挥舞短刃与上方刺下的长矛搏杀。另外两人，则用最后的力气，将影子推向那面巨大的、由巨大条石和夯土构成的城墙根基。
头顶的厮杀声、惨叫声、落石声、金汁泼洒声，如同地狱的乐章。影子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那冰冷的墙根。他抽出匕首，疯狂地在夯土中挖掘，寻找诸葛明根据林红玉情报推测出的最薄弱点——一处因早年地震产生的细微裂隙。
汗水、血水、泥水混合着滴落。他的手指早已血肉模糊。
终于！匕首尖端传来一丝异样的松动！一个碗口大的小洞被挖开！
“找到了！”影子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三罐“地火雷”塞了进去，用湿泥尽量填塞缝隙。然后，他颤抖着摸出火折子。
就在这时，“噗！噗！噗！”三声闷响！
三支从上方破口射下的弩箭，狠狠穿透了他顶在前面的那名死士的胸膛！那死士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后一靠，用自己的尸体堵住了破口！
另一名死士也身中数刀，倒在了血泊中。
地道后方，负责阻击的最后两人，也已被乱矛刺穿，没了声息。
只剩下影子一人！
头顶，守军疯狂挖掘的声音更近了，土块簌簌落下。他甚至能听到高涣亲兵队长狰狞的吼叫：“快！堵死他们！别让火点起来！”
影子低头看着手中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那三根连接着火药罐、延伸进黑暗中的引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主公...大业...”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告别，又仿佛在祈祷。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火折子凑向了引线！
嗤——！
引线瞬间被点燃，发出刺目的白光和呛人的硝烟，疯狂地向着墙根的火药罐烧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
轰隆！头顶的土层被彻底挖开！刺眼的火把光芒照射下来，映出高涣亲兵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以及他手中高举的、滴着血的战刀！
“贼子受死！”那亲兵厉吼着，挥刀狠狠劈下！
影子没有躲闪，甚至没有抬头。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那三根急速燃烧的引线上！他猛地张开双臂，用尽最后的力气，像一个拥抱死亡的十字架，死死挡在了引线与上方敌人之间！
噗！噗！噗！
三支劲弩近距离射出的弩箭，狠狠穿透了他的胸膛和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剧震，鲜血狂喷！
“呃啊...！”影子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身体晃了晃，却如生根般没有倒下！他死死咬着牙，嘴角鲜血汩汩涌出，双臂依然张开，用自己残破的身躯，为那三根燃烧的引线，筑起了最后一道血肉屏障！
那挥刀劈下的亲兵也被这一幕惊得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轰！！！！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巨响，猛然从地底深处爆发！整个大地剧烈地颤抖、拱起！影子所在的位置连同那狰狞的亲兵，瞬间被一团骤然膨胀、吞噬一切的赤红火焰和狂暴的冲击波彻底淹没！
潼关城外，正在疯狂擂鼓、举着火把向左侧角楼佯攻的石磊敢死队，被脚下传来的恐怖震动掀翻在地！
紧接着，所有人只觉得眼前猛地一亮！仿佛太阳从地底升起！
轰隆隆——！！！
震耳欲聋、撕裂天地的巨响，让整个战场瞬间失声！无数人痛苦地捂住耳朵，惊恐地看向巨响来源——潼关城那巍峨雄壮的朱雀门！
只见以城门楼为中心，一大段城墙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锤狠狠砸中！巨大的条石、夯土、城砖混合着守军的残肢断臂，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抛向半空！浓烟、火光、尘土瞬间形成一朵巨大的、狰狞的蘑菇云，直冲云霄！
“成了！！”尉迟雄狂喜地咆哮，声如雷震，“重甲营！跟老子冲！！”
蓄势待发的重甲步卒，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踏着还在颤抖的大地，向着那烟尘弥漫的缺口疯狂涌去！
中军帐内，张辰、诸葛明、秦山、林红玉等人全都冲到了帐外，死死盯着那爆炸的中心点。
烟尘渐渐散开一些。
狂喜凝固在尉迟雄的脸上，也凝固在每一个冲锋的夏军士兵脸上。
只见那巍峨的朱雀门楼，已然坍塌了大半，化为一片燃烧的废墟。但是...那厚重的、象征着潼关最后屏障的巨大包铁城门，连同它左右连接的城墙主体...
并没有完全倒塌！
爆炸的威力极其恐怖，在城门右侧炸开了一个足有五六丈宽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大豁口，碎石断木堆积如山。然而，在豁口的左侧，那面饱经沧桑的城墙主体虽然布满巨大的、蛛网般的裂痕，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矗立着！被炸塌的部分和未塌的部分，形成了一道犬牙交错、极其狭窄、仅容数人并行的死亡通道！而那道巨大的包铁城门，虽然扭曲变形，门轴断裂，却斜斜地卡在通道的一侧，并未完全倒下，反而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布满尖刺的障碍！
更致命的是，爆炸的巨大威力显然也波及了地道上方的结构，导致豁口附近的地面大面积塌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陷坑和陡坡，严重阻碍了重甲步卒的冲锋路线！
“混账！”尉迟雄目眦欲裂，一刀劈开飞来的流矢，“通道太窄！还有陷坑！重甲冲不上去！弓箭手！压制城头！”
城头上，虽然守军被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炸得魂飞魄散，死伤惨重，但高涣显然早有预案！残余的守军，尤其是高涣的亲兵精锐，在最初的混乱后，在豁口后方迅速组织起了新的防线！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如同暴雨般向着那狭窄的死亡通道和陷坑倾泻而下！冲在最前面的重甲步兵瞬间被淹没，惨叫声不绝于耳！
“影子...失败了？”秦山脸色煞白，看着那惨烈的豁口和依旧顽抗的守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诸葛明死死盯着那摇摇欲坠却未倒塌的半边城墙，眉头紧锁，手指掐算得飞快：“不...他成功了！但...这城墙...这地基...竟比预想的还要坚固三分！天意？还是高涣...”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沙哑，却带着无尽嘲讽和恨意的声音，借助某种扩音装置，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从那摇摇欲坠的半边城楼废墟中传来：
“张辰小儿！好手段！好一个地火焚城！”高涣的身影出现在残破的城垛之后，火光映照着他扭曲而疯狂的脸，“可惜啊！老天爷都站在老夫这边！想踏着我高涣的尸体进潼关？拿十万条命来填这半阙鬼门关吧！放箭！给老夫把他们全射死在坑里！”
随着他的厉吼，更多的箭矢、火油、燃烧的滚木，如同死亡的瀑布，向着那狭窄的突破口和挤在陷坑中的夏军精锐倾泻而下！火光冲天，映照着守军狰狞的面孔和夏军将士绝望的眼神。
突破口，打开了，却又被堵死了！而且变成了一个吞噬生命的血肉磨坊！
张辰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望着那地狱般的豁口，望着那在箭雨火海中挣扎的重甲营兄弟，望着城楼上高涣疯狂而怨毒的狂笑。
“半阙鬼门关...”张辰的声音如同来自极北的寒风，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杀意，“高涣...老匹夫...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刀，扫过身边每一个将领的脸。那目光中，没有挫败，只有被彻底点燃的、焚尽一切的疯狂战意！
“秦山！”张辰的声音炸响，如同惊雷，“还能战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