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恢复意识的瞬间,云栖第一个动作是去摸沈砚的手腕。
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像碰到了浸在冰泉里的玉石。
沈砚原本扣住她的手不知何时松了些,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正凝在雾里,像串断线的红珊瑚。
她慌忙攥紧他的手掌,发现他掌心的温度比自己还要低上几分,连脉搏都弱得像游丝。
\"沈砚?\"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像被塞进棉花团里,闷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幽蓝闪电劈过的刹那,她看见他睫毛上凝着雾珠,正顺着眼尾往下坠。
那粒水珠坠到他下颌便散作雾气,仿佛连这点重量都承受不住。
云栖喉头发紧——他伤得比她想象中重。
陆沧溟最后那记反震的力道,怕是全撞在沈砚护着她的后背上了。
\"小...栖...\"
模糊的气音擦过耳畔,云栖猛地抬头。
沈砚的眼尾泛着不正常的青,却强撑着扯出个极淡的笑:\"我...没事。\"话音未落,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两人相握的手都发颤。
云栖这才发现他胸前的衣襟浸透了暗红,刚才的血珠原是从那里渗出来的。
\"别说话!\"她急得眼眶发热,灵力刚要往他体内送,却像撞进了乱流里。
那些本应温驯的灵气突然变得锋利,割得她经脉生疼。
云栖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注意到四周的异状——邱师姐的引魂灯在十丈外忽明忽暗,灯芯上的火苗被雾气扯成细丝;余道长抱着碎裂的阵盘蜷成一团,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显然刚才在强行维持阵法;夏师姐的发带飘到她面前时,那半朵被撕去的并蒂莲正滴着水,也不知是雾还是血。
\"这空间在抽离灵力。\"程书生的声音突然从右侧传来。
云栖转头,看见他扶着岩壁站起,怀里还抱着半卷残书,\"陆沧溟那枚命魂玉里的邪术,和我在古籍里见过的'混沌囚灵阵'纹路极像。\"他指尖点过飘近的一缕黑雾,\"你看这些雾的流动——每隔十七息就会往西北方聚一次,和阵眼的运转周期吻合。\"
云栖心头一震。
她刚才也注意到微光闪烁的规律,却没往邪术阵图上想。
程书生的话像根银针挑破迷雾,她立刻想起宋书生提过的\"以血养术\"——陆沧溟怕是想把他们困在这里,用众人的生魂喂养那枚命魂玉。
\"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她压下翻涌的心悸,提高声音试图聚拢众人。
可这里的声音传播得极慢,她喊出的\"大家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雾气里激起细碎的回应。
最先靠拢的是胡道长。
他腰间的奇门盘在雾里泛着幽光,见云栖看过来,冲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老道的罗盘能感应空间裂隙,等会儿结合程小友说的周期,定能找出方位。\"
沈砚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云栖低头,见他虽然脸色惨白,眼底却燃着簇小火:\"我和沈护卫守外围。\"他另一只手按上腰间的佩剑,剑身因灵力紊乱发出嗡鸣,\"这鬼地方指不定有什么邪物,不能让你们分心。\"
沈护卫立刻站到他身侧,甲胄上的鳞片在闪电下泛着冷光:\"堂主放心,有我在。\"
云栖喉头一热。
她转向丁药师和许药师:\"两位,我们身上还有之前采的回灵草吗?\"丁药师立刻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药杵在手里转了个圈:\"还有半株,不过灵力紊乱下药效会打折扣......\"
\"用我的血引。\"云栖抽出腰间的小刀,在指尖划了道小口。
鲜血滴在回灵草上时,草叶立刻泛起青光,\"血属阳,能镇住这些阴雾。\"许药师眼睛一亮,接过草叶迅速调配:\"我再加点凝心花,能缓一缓大家的灵力逆流。\"
邱师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发间的引魂灯重新亮起,虽然微弱,却像在雾里钉了根钉子:\"余道长和韦道长在布灵力稳定阵,需要我帮忙吗?\"她的指尖还沾着阵纹的朱砂,显然刚从那边过来。
云栖望着四周逐渐聚拢的身影——魏书生抱着古籍残页缩在角落,却不时抬眼张望;雷驯兽师正低声安抚炸毛的灵兽,那只雪狮的尾巴尖还在发抖;孟师姐被许药师扶着坐下,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个笑。
这些曾经各自为战的人,此刻都在往中间靠,像坠进黑暗里的星子,努力聚成一团光。
\"胡道长,开始吧。\"云栖深吸口气,将调配好的药汁分给众人。
药汁入喉的瞬间,她感觉有股热流顺着经脉散开,虽然无法完全抵消灵力紊乱,却让脑子清醒了不少。
胡道长的奇门盘突然剧烈震颤。
他眯起眼盯着旋转的指针,手指在盘面上快速掐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十七息...十九息...到了!\"他猛地抬头,指向西北方某片雾更浓的区域,\"阵眼应该在那里!
但需要......\"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沈砚的剑\"嗡\"地出鞘,沈护卫的甲胄发出轻响,两人同时挡在众人前方。
云栖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雾里有团黑影在蠕动,像是无数条蛇缠成的巨蟒,正吐着分叉的信子逼近。
\"保护胡道长!\"云栖大喊。
她抽出腰间的农具短刃——那是她最趁手的武器,此刻却比任何法宝都让她安心。
丁药师将药瓶砸向黑影,绿色药雾中,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邱师姐的引魂灯骤然爆亮,照出黑影里夹杂的断发和碎甲——竟是陆沧溟之前用邪术吞噬的生魂!
混乱中,云栖瞥见胡道长仍在低头推算,手指在盘面上划出血痕。
她心里一紧——必须撑到他找到出口。
余光扫过沈砚,他正挥剑劈开扑来的生魂,每一剑都带着裂帛般的风声,可剑刃上的灵光却越来越弱。
\"沈砚!\"她喊了一声,将最后半瓶药汁抛过去。
他反手接住饮下,剑上的灵光顿时亮了几分。
两人的目光在雾里相撞,他唇角动了动,云栖看懂那是\"小心\"。
生魂群越逼越近,云栖的短刃砍在它们身上,只激起一阵黑雾。
她突然想起程书生的话,举起染血的指尖在刃上一抹。
血珠渗入刃纹的瞬间,短刃发出清亮的鸣响,再砍过去时,黑雾里竟溅出了红雾——是生魂被净化的征兆!
\"用鲜血引灵!\"她大喊着示范。
邱师姐立刻咬破指尖点在引魂灯芯上,灯焰腾地窜高尺许,照得生魂群节节后退;许药师将血滴进药杵,捣出的药汁泛着金芒,泼到生魂身上便化作锁链;就连魏书生都颤抖着咬破舌尖,将血滴在古籍残页上,泛黄的纸页突然泛起金光,震得靠近的生魂发出哀鸣。
生魂群的攻势渐渐弱了。
云栖喘着气看向胡道长,正见他猛地一拍奇门盘,罗盘中心的指针突然静止,指向西北方某点。
他抬起头时,眼里闪着狂喜:\"找到了!
出口就在......\"
话音被一声炸雷截断。
幽蓝闪电劈下的刹那,云栖看见西北方的雾突然翻涌成漩涡,中心隐约露出个泛着青光的空洞。
她心脏狂跳——那应该就是出口。
可还没等她喊出,沈砚突然踉跄着后退半步,胸口的血迹又晕开一片。
\"沈砚!\"她扑过去扶住他,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物早被血浸透,刚才的打斗全是硬撑着。
沈砚却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那个逐渐扩大的漩涡:\"先...先出去......\"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漩涡边缘的雾气正在消散,隐约能看见漩涡里流转的星子——那是正常空间的灵脉光泽。
她握紧他的手,又看了看正在收拾药瓶的丁药师、还在掐算的胡道长、仍举着引魂灯的邱师姐。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个漩涡上,像溺水者看见浮木。
\"大家准备!\"云栖提高声音,\"等漩涡稳定,就跟着我冲过去!\"她转头看向沈砚,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个淡淡的笑,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指——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我在\"。
雾气里,胡道长的奇门盘仍在微微震颤,指针稳稳指着漩涡中心。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低声说了句什么。
云栖没听清,但见他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在更远的雾里,那团被击退的生魂群正缓缓重组,其中隐约能辨出半张扭曲的脸——是陆沧溟。
他的嘴角咧到耳根,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鸣,像是在说\"别急\",又像是在笑。
雾气里的星芒越来越清晰时,云栖的掌心已被沈砚的血浸透。
他的身体像块逐渐融化的冰,每走一步都要靠她半搀半抱。\"再忍忍,\"她贴着他耳际轻声说,喉间泛起铁锈味——刚才为了稳定他紊乱的经脉,她偷偷咬破了舌尖,用自己的血引着灵力往他体内送,\"出口就在前面。\"
沈砚的睫毛颤了颤,指尖微微收紧。
他的剑仍横在胸前,剑刃上凝着未干的黑血——那是方才击退生魂怪时溅上的。
生魂怪被净化后散作的黑雾还飘在半空,像团迟迟不肯消散的阴云,可众人的脚步却比之前快了三分。
胡道长的奇门盘在前方引路,指针不再震颤,而是稳稳扎向那团越来越亮的星芒;邱师姐的引魂灯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灯芯上跳动的幽蓝火苗像把小扫帚,将挡路的雾气扫开两半。
\"灵力稳住了!\"许药师突然低呼。
云栖转头,见他正扶着孟师姐——那姑娘原本惨白的脸此刻浮起薄红,指尖还能溢出几缕淡青色灵丝。
丁药师的药囊在腰间晃荡,每走两步就摸出颗丹药塞进嘴里:\"这混沌雾吸灵力的劲头弱了,该是离阵眼远了。\"
魏书生抱着古籍残页缩在队伍中间,忽然踉跄了一下。
云栖刚要伸手,却见他猛地抬头,眼底映着星芒:\"这光...和宋书生说的'天枢灵脉'纹路好像!\"他颤抖着翻开残页,泛黄的纸页上果然画着类似的星轨图,\"出口连通的是灵脉主脉,难怪能镇住混沌气!\"
队伍里响起细碎的欢呼。
雷驯兽师的雪狮突然抖了抖鬃毛,从他怀里挣出,撒着欢儿往星芒处跑——那是灵兽对灵脉最本能的亲近。
沈护卫的甲胄也发出轻鸣,鳞片上的符文泛起微光,像在回应灵脉的召唤。
可云栖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能感觉到沈砚的体温在往下掉,像块被雪水浸透的玉。\"沈砚?\"她轻声唤他,\"等出去了,我给你熬十碗赤玉髓汤。\"他没应声,却用拇指轻轻蹭了蹭她手背——这是他还醒着的证明。
星芒近在咫尺时,变故突生。
那道屏障出现得毫无预兆。
方才还流转着清光的通道口,突然腾起一团黑雾,像块被墨汁浸透的幕布,\"唰\"地遮住了所有星芒。
黑雾翻涌间凝结成半透明的屏障,表面浮着扭曲的咒文,每道纹路都泛着暗红,像被血浸过的蚯蚓。
\"是陆沧溟的'血煞封灵阵'!\"程书生的声音带着颤音。
他怀里的残书\"啪\"地掉在地上,书页被雾气打湿,\"我...我在禁书阁见过图录,这阵用生魂血祭,能封死灵脉出口!\"
云栖的瞳孔骤缩。
她能感觉到屏障上扑面而来的邪力,像无数细针往皮肤里扎。
沈砚突然直起身子,剑刃\"嗡\"地抵住屏障——他的灵力本就虚弱,这一下竟震得嘴角溢出血珠。\"退开。\"他哑着嗓子说,剑上的灵光却比之前更亮了几分——是农神血脉在强行催发。
\"堂主!\"沈护卫立刻横刀挡在他身侧,甲胄上的符文全部亮起,\"末将先试!\"他挥刀劈向屏障,刀光却像泥牛入海,连个涟漪都没激起。
屏障表面的咒文反而更红了,隐约能听见无数怨魂的嘶喊。
邱师姐的引魂灯突然剧烈摇晃。
她咬着唇将灯芯按在屏障上,幽蓝火苗刚触及咒文就\"滋啦\"一声熄灭,灯身裂开道细缝:\"邪术在吞噬灵火...这屏障的根基是生魂怨气,普通灵力破不开。\"
胡道长的奇门盘\"咔\"地碎成两半。
他盯着掌心的残片,额角的汗滴落在上面,\"阵眼在屏障中心,但需要...需要与邪术同根的东西才能破。\"他突然抬头看向云栖,\"小友的血!
你之前用鲜血引灵破了生魂怪,这屏障的邪术也是用生魂养的,或许......\"
云栖没等他说完,已经抽出短刃。
刀尖刚要划向手腕,沈砚突然扣住她的手。
他的指尖冷得刺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用我的。\"他扯断腰间的玉佩绳,露出内侧刻着的农神纹,\"农神血脉属纯阳,克这种阴邪术法。\"
\"不行!\"云栖急得眼眶发红,\"你伤成这样......\"
\"听话。\"他的拇指抚过她手背上的刀痕——那是方才为他引血时留下的,\"我撑得住。\"
血珠滴在屏障上的瞬间,空气里响起刺啦的爆鸣。
暗红咒文像被泼了滚油,滋滋冒着黑烟。
云栖看见沈砚的血珠渗入屏障的刹那,竟泛起淡金色的光——那是农神血脉特有的灵韵。
众人的呼吸都顿住了,连远处徘徊的生魂群都静止在雾里,像在等待什么判决。
可就在血珠即将穿透屏障时,那团本已退去的生魂群突然发出尖啸。
陆沧溟扭曲的脸从黑雾里挤出来,嘴角咧到耳根:\"想走?
没那么容易!\"他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石板,\"这屏障每承受一次攻击,就会多吸一分你们的生魂——包括他的!\"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
云栖看见他胸前的血迹又晕开一片,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
她这才注意到屏障表面的咒文正随着他的血珠变化,每道红纹里都多了根金线——那是在抽取他的血脉之力!
\"退!\"她大喊着拽住沈砚往后跑。
沈护卫立刻挥刀斩断逼近的生魂,夏师姐的剑紧随其后,劈散了几团最凶的黑雾。
邱师姐重新点燃引魂灯,灯焰里掺了她的血,烧得生魂群不敢靠近;丁药师将最后的回灵草汁泼向屏障,药雾里竟裹着他的本命灵蝶,扑棱棱撞在屏障上,溅起几点火星。
众人退到十丈外时,屏障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
云栖看着那团暗红咒文缓缓转动,像张正在咀嚼的巨口,心头泛起刺骨的寒意——陆沧溟说得没错,这屏障根本不是阻碍,而是更狠的陷阱。
它在吸收他们的攻击,转化成更强大的邪力,同时...
她低头看向沈砚。
他的睫毛上凝着汗珠,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可眼底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别担心,\"他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能感觉到...这屏障的破绽在农神纹上。\"他指了指自己心口,那里的血渍下隐约能看见淡金色纹路,\"等我攒够力气......\"
话音未落,屏障突然爆出刺目的红光。
云栖被气浪掀得踉跄,耳边全是生魂的哭嚎。
她勉强站稳,看见屏障表面的咒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连边缘都渗出了黑血——那是在加速吞噬众人的灵力。
许药师突然捂住心口蹲下,嘴角溢出黑血;魏书生的古籍残页燃起无名火,瞬间化作灰烬;就连最沉稳的胡道长,额角的汗都变成了黑色。
\"灵力...在被腐蚀。\"邱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的引魂灯彻底熄灭了,灯油顺着指缝往下淌,竟是黑的。
云栖握紧沈砚的手。
他的体温还在往下掉,可掌心的血却越来越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她望着那道泛着红光的屏障,突然想起宋书生说过的话:\"上古农神破邪,从不用蛮力。\"或许...或许他们需要的不是硬闯,而是另一种方法?
但没等她理出头绪,屏障上的红光突然暴涨。
众人被刺得闭紧眼睛,再睁开时,竟看见屏障中心浮现出陆沧溟的脸。
他的嘴角沾着黑血,笑得癫狂:\"慢慢耗吧,等你们的生魂被吸得干干净净......\"他的声音突然扭曲成尖锐的哨音,\"我就用你们的骨头,给我的命魂玉砌座新坟!\"
云栖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被一丝丝抽走,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经脉,缓缓往外扯。
沈砚的呼吸越来越弱,弱得她几乎要把耳朵贴在他胸口才能听见。
而那道屏障,正随着众人的灵力流失,发出愉悦的嗡鸣。
他们被困住了。
不仅困在这混沌空间,更困在陆沧溟设下的、用生魂和邪术织成的网里。
屏障上的红纹突然加深寸许,云栖听见自己灵力断裂的脆响。
沈砚的手指从她掌心滑落时,她终于看清了屏障深处——那里漂浮着无数光点,正是方才被吞噬的生魂。
而在最中央,一枚泛着幽光的玉牌缓缓转动,表面刻着的,竟是她在秘境里见过的、那道上古农神的禁术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