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的吸力像无形的巨手,将云栖的衣角扯得猎猎作响。
她的发绳在风里断开,野菊花粉混着碎冰碴子灌进脖颈,凉意顺着脊椎直窜天灵盖。
沈砚的掌心几乎要嵌进她腕骨,那温度却比任何灵玉都实在——他的平安结擦过她手背,灵稻穗的新芽正蹭着她被冻红的皮肤,痒得人心慌。
\"稳住!\"冯书生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的青衫下摆已被扯成破旗,手指扣进云栖掌心时还在发抖,\"顾师姐说这漩涡的灵力流动像...像倒转的灵脉!\"
云栖勉强侧头,看见顾师姐半眯着眼,指尖快速在虚空画着符号,发间的银簪随着颠簸叮当作响:\"对!
是逆脉阵!
但...但寻常逆脉阵哪来这么大的吸力?\"她突然呛咳起来,一缕血丝溅在石青色衣袖上,\"这黑雾里...有活物的怨气!\"
吕书生和铜书生挤在人群最里侧。
吕书生的胡须被吹得飘起来,他抓着铜书生的胳膊大喊:\"《九黎荒典》里记过!
上古有人用万人祭炼青铜鼎,鼎中怨气能化吞噬灵识的涡!\"铜书生的书简在风里翻飞,他扑过去抢,却被吸力扯得踉跄,\"鼎身咒文是...是锁灵纹!
专门困修士的!\"
梁师姐突然拽了拽冯书生的衣角,她的耳坠子撞在冯书生后颈:\"我曾见过魔教密卷残页——方首领早年在南疆养过蛊,这种腐臭的生机...像极了他用活人血饲蛊时的气味!\"她的声音突然发颤,\"那鼎...那鼎里埋的不是普通青铜,是吸过万人血的祭器!\"
云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金使者的话在耳边炸开:\"生机是杀不尽的,但有的生机,需要去更遥远的地方生长。\"她望着被黑雾包裹的漩涡中心,那里的紫芒像活物般吞吐,突然想起方才银长老碎成冰屑时凝成的\"农\"字——农道讲究顺天时、聚地力,可眼前这漩涡,分明是要把所有生机都绞碎成渣。
\"沈砚。\"她扯了扯男主的衣袖,风灌进喉咙,话尾被撕成碎片。
沈砚低头,发梢扫过她眉骨。
他左眼尾的红痣在混乱中格外清晰:\"我在。\"
\"我们需要破局点。\"云栖深吸一口气,腐臭的气息呛得她眼眶发酸,\"漩涡中心是能量源,吕书生说锁灵纹最怕什么?\"
\"火!\"铜书生突然拔高声音,他的书简终于被胡道长用藤条勾住,\"锁灵纹属阴,至阳之火能破!\"
石谋士不知何时挤到近前,他腰间的玉牌撞在云栖膝盖上:\"但漩涡中心的紫芒太盛,直接冲过去会被绞成碎片。\"他指尖点着自己太阳穴,\"得有人吸引注意力,有人找准时机攻击。\"
云栖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被吸力扯得东倒西歪的众人——胡道长正用机关术往众人脚踝上绑青铜环,铜环上刻着稳定灵流的纹路;蔡道长闭着眼结印,周身浮起淡金色光纹,那是能抵御冲击的\"固元阵\";铁师姐把玄铁剑插在地上,用剑身勾住锡道长的腰带,锡道长正捏着法诀召唤神兽,他的道袍下摆已被撕成布条。
\"胡道长的稳定环能撑半柱香。\"胡道长突然抬头,他的眼镜歪在鼻梁上,\"但只能稳住身形,破不了漩涡。\"
蔡道长的额头渗出冷汗:\"我的固元阵最多挡三次冲击,之后...之后灵力会反噬。\"
沈砚的剑突然出鞘,寒芒劈开一团黑雾:\"我带铁师姐和青鸾冲中心,引开紫芒。\"他转头看向冯书生和吕书生,\"你们两个准备'离火符',等我信号就烧锁灵纹。\"
\"云栖。\"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平安结塞进她掌心,\"你用农耕秘术引自然灵力,漩涡里的怨气再凶,总压不过天地生机。\"
云栖望着平安结上的新芽,突然想起后山菜地里被暴雨打歪的灵稻——那时她跪在泥里,把每株稻苗都扶直,用藤蔓缠上竹架。
现在的处境,和那时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更大的风雨,更猛的漩涡罢了。
\"好。\"她把平安结系回沈砚腰间,指腹蹭过那抹嫩绿,\"我引生机,你们破阵。\"
行动几乎是瞬间展开的。
胡道长的青铜环发出嗡鸣,众人的身形不再东倒西歪;蔡道长的固元阵泛起金光,撞在身上的吸力弱了三分。
沈砚的剑挑开两团黑雾,青鸾长鸣着扑向漩涡中心,铁师姐的玄铁剑砍在黑雾上,溅起火星:\"跟紧了!\"锡道长召唤的雪狮仰天咆哮,庞大的身躯撞开黑雾,为众人劈开一条路。
冯书生和吕书生背靠背站着,手中的离火符泛着红光。
冯书生的手指在符纸上快速游走:\"等沈砚的剑刺中紫芒中心——\"
\"就是现在!\"吕书生大喝。
沈砚的剑精准刺入紫芒最盛处,青鸾的尾羽扫过锁灵纹。
冯书生和吕书生同时抛出离火符,赤红色的火焰裹着符纸,像两条火龙扎进漩涡中心。
云栖闭着眼,指尖触地——她能感觉到泥土里的蚯蚓在蜷缩,石缝里的青苔在发抖,甚至连被黑雾污染的空气里,都有几丝微弱的木灵在挣扎。
\"出来。\"她轻声说,像在唤后山菜地里贪睡的白兔,\"你们不是被吞噬的,是要生长的。\"
泥土突然松动,几株野菊从众人脚边钻出来;石缝里的青苔泛起绿意,顺着青铜环往上爬;连黑雾里的木灵都开始聚集,在云栖指尖凝成一片绿叶。
那绿叶飘向漩涡中心,撞在离火符的火焰上,竟腾起更旺的光。
\"裂痕!\"顾师姐尖叫。
云栖睁眼,看见漩涡中心的紫芒出现蛛网般的裂缝。
沈砚的剑顺势刺入裂缝,铁师姐的玄铁剑补上第二击,青鸾的尾羽扫过第三处——锁灵纹开始剥落,青铜鼎的咒文泛起红光,像是要烧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声阴恻恻的冷笑穿透漩涡。
方首领的身影出现在漩涡外,他的指尖掐着血红色的蛊虫,身上的黑雾比之前更浓:\"以为能破我的'万灵噬元阵'?\"他的指甲刺进蛊虫,黑血溅在青铜鼎上,\"我养了十年的'生骨蛊',专吃生机!\"
漩涡突然剧烈震动,紫芒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云栖指尖的绿叶瞬间枯萎,野菊被扯成碎片,青苔化作黑灰。
胡道长的青铜环发出刺耳的尖叫,一道裂缝从环身蔓延到他手腕;蔡道长的固元阵\"砰\"地破碎,反噬的灵力让他喷出一口黑血;沈砚的剑被紫芒弹开,他踉跄着撞进云栖怀里,左肩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怎么会...\"铁师姐的玄铁剑在发抖,她的虎口裂开,血滴在剑身上,\"明明快破了...\"
云栖望着重新变得狂暴的漩涡,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沈砚的平安结贴在她心口,新芽不知何时又抽出一截,嫩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方首领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黑雾里的婴儿啼哭更响了,像是有千万只手在扯她的魂魄。
\"撑住。\"沈砚的声音哑得厉害,他用没受伤的手扣住她后颈,\"我们还有...还有农道。\"
云栖望着众人发白的脸——冯书生在重新画离火符,手背上全是被符纸灼伤的红印;吕书生和铜书生在翻书简,发梢沾着黑灰;梁师姐在给蔡道长喂药,她的指尖还在抖;胡道长在修青铜环,嘴里咬着半根发条;铁师姐重新握紧剑,伤口的血滴在地上,开出小朵的红花。
漩涡的吸力再次增强,云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被往外拽。
她望着沈砚染血的平安结,突然笑了。
\"农道从来不是单打独斗。\"她轻声说,像是在重复之前对银长老说的话,\"所以...我们不会输。\"
紫芒在头顶翻涌,黑雾里的低语变成了嘶吼。
众人的手不知不觉又握在了一起,像一串被风吹动的葡萄,却比任何时候都攥得紧。
云栖望着漩涡中心重新凝聚的紫芒,在心里对自己说: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