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意像细针般扎进神经——这是她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漩涡的嗡鸣震得耳膜生疼,她看见沈砚额角的血正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每一滴都溅起极小的血花;冯书生攥着离火符的手在抖,焦黑的洞口正渗出暗红的血珠,混着符纸灰烬往下淌;吕书生趴在地上,碎纸片粘在他脸上,他还在动嘴,可云栖听不清他在喊什么,只看见他眼角的泪被吸得横飞,在半空拉成银线。
\"不能...死在这里。\"她喉咙发紧,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后山林间的晨雾突然涌进脑海——她第一次在菜地里看见春苗破土时,也是这样的绿光。
平安结的新芽正压在她脚边,蜷成一团的嫩芽上还凝着血珠,那是沈砚的血,带着他惯常的冷梅香。
\"小友。\"
苍老的声音像山涧清泉,劈开了旋涡的轰鸣。
云栖猛地抬头,看见金使者立在旋涡边缘,月白道袍无风自动,他腰间挂着的谷穗串正泛着暖金的光,\"此时唯有将众人的力量与上古农耕秘术的核心融为一体。\"
\"如何...融?\"云栖的手指抠进石壁,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她看见金使者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众人,扫过玉璧上被血污浸染的农桑图,\"农道本就是万物共生之道。
你看——\"他抬手虚点,玉璧上的耕牛突然动了,甩着尾巴踏碎了血污;稻穗弯下腰,露珠落进农夫的水瓢里,\"他们为你流血,为你撑到最后一刻,这便是最好的引。\"
云栖突然想起昨日清晨,她在后山给菜苗浇水时,沈砚抱着一筐新制的竹篓走过来。
他总说她的菜苗娇弱,可当她被外门弟子推搡着撞翻菜筐时,是他踩着满地碎叶,用竹篓接住了最后一棵蔫了的白菜苗。\"农道不是一人之术。\"他当时说,指尖沾着泥点,\"是所有向土地低头的人,一起托起来的。\"
\"沈砚!\"她拖着发麻的腿扑过去,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疼得倒抽冷气。
沈砚闭着眼,睫毛上沾着血,听见她的声音,指尖动了动,\"栖儿...\"他想抬手摸她的脸,却只能擦过她沾血的发梢,\"我在。\"
\"我们要融灵。\"云栖抓着他的手腕,把平安结塞进他掌心,\"蔡道长的融合阵,胡道长的机关,冯书生和吕书生的符文——\"她的声音越来越稳,像在菜地里数着垄沟,\"你带铁师姐和锡道长的神兽守着,防方首领捣乱。\"
沈砚的拇指蹭过平安结的新芽,眼睛缓缓睁开,黑瞳里燃着她熟悉的火:\"好。\"他撑着石壁站起来,玄色执法服被血浸透,却仍挺直了脊梁,\"铁师姐!
锡道长!\"
铁师姐的玄铁剑\"当\"地插进地面,震得漩涡里的气流都晃了晃:\"在呢!\"她甩了甩沾血的辫子,冲锡道长点头,\"老锡的青鸾该醒了。\"锡道长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指尖掐诀,一声清越的凤鸣穿透旋涡,青鸾的影子在头顶展开,金红的尾羽扫过方首领的黑雾,逼得那团鬼气缩了缩。
胡道长咬着牙扯出手臂上的青铜环碎片,血珠溅在他道袍上,像开了朵暗红的花。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铜人,三指并拢在铜人后背刻了道符:\"小丫头,这机关能稳半炷香。\"他把铜人按在地上,铜人突然长出八条细腿,\"噌\"地窜向旋涡边缘,八条腿分别扣住石壁的裂缝。
蔡道长醒了,他的阵盘还在冒烟,可他还是跪坐起来,咬破指尖在地上画阵:\"融灵阵要引七脉,我...我用命续。\"他的血在青石板上开出红梅,阵纹里渗出幽蓝的光。
云栖看见他的手在抖,每画一道都像要把命抽干,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小杂役,你种的菜...比我炼的阵还坚韧。\"
冯书生把焦黑的离火符塞进吕书生手里,吕书生的书简碎了,可他从怀里摸出片竹简残页,上面的古字泛着金光:\"这是《百农志》里的破阵诀。\"他把残页递给冯书生,\"你引火,我念诀。\"冯书生的手还在滴血,却把离火符和残页一起按在胸口:\"好。\"
方首领的黑雾突然翻涌,他的半透明身形里挤出声冷笑:\"就凭你们?\"他的指尖凝聚起团黑焰,\"我倒要看看——\"
\"动手!\"云栖大喝一声,跪在蔡道长的阵中心。
沈砚的手按在她后颈,带着体温的灵力顺着血脉涌进来;铁师姐的玄铁剑震得嗡鸣,剑中的杀气化作热流;锡道长的青鸾长鸣,凤羽上的金芒落进阵里;胡道长的铜人发出蜂鸣,机关术的精魄融入阵纹;冯书生和吕书生同时念诀,离火符的焦味混着竹简的墨香,在阵中炸开金红的光。
玉璧上的农桑图突然活了。
耕牛甩着尾巴冲进阵里,角上挂着的铜铃叮咚作响;稻穗弯下腰,每粒谷子都落进阵纹的缝隙;农夫举起水瓢,清水泼在云栖脸上,凉得她打了个激灵——那是后山的泉水味,带着青苔和泥土的腥甜。
\"原来如此...\"云栖闭着眼,眼泪顺着脸往下淌。
她终于看懂了农典里那句\"万物皆耕\"——不是种在地里的才叫耕,是所有为了生机拼命的,都是农人的伙伴。
沈砚的灵力里有冷梅香,那是他守了她十年的执念;蔡道长的阵纹里有药香,那是他熬了整夜为她调的护心丹;胡道长的机关术里有铜锈味,那是他偷偷给她修了三年的菜筐。
玉璧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清鸣。
紫芒旋涡开始坍缩,中心的玉光越来越亮,像要把天都烧穿。
冯书生和吕书生同时跃起,离火符和竹简残页化作两道流光,扎进玉璧的光团里。\"轰——!\"光团炸成金雨,方首领的黑雾被撕开道口子,他的身形剧烈颤抖,半透明的脸上爬满裂痕。
\"想毁我?\"他的声音裂成碎片,\"那便一起——\"
云栖突然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方首领的胸口裂开道缝,漆黑的元婴裹着血珠飘出来,上面布满诅咒的纹路。
他的眼睛变成血红色,咧嘴笑时,牙齿全成了黑的:\"元婴自爆,够不够给你们陪葬?\"
\"小心!\"沈砚的声音像被掐住了喉咙。
云栖看见他扑过来,玄色衣摆翻卷如浪,可那团黑红的光实在太快——比后山的暴雨快,比她跑着去救被虫蛀的菜苗时快,比沈砚第一次把她从雪地里抱回柴房时快。
她最后看见的,是平安结的新芽突然炸开绿光。
那光裹着沈砚的冷梅香,裹着蔡道长的药香,裹着胡道长的铜锈香,像张网,兜住了铺天盖地的黑红。
然后,黑暗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