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每吸一口气都疼得发颤。
她睫毛颤了颤，首先触到的是沈砚道袍下凸起的锁骨——他半跪着，脊背弓成一道防线，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温热的血珠顺着她颈侧滑进衣领，像一串滚烫的珠子。
\"沈砚？\"她哑着声音唤，手指刚动了动，就被他扣在掌心。
\"醒了？\"他低头，额发垂落遮住眉峰，可眼底的血色刺得云栖心头一跳。
玄铁剑断成两截躺在脚边，剑柄还沾着她的碎发——方才他应该是用身体替她挡了最后那道黑刃。
\"铁师姐...\"云栖想抬头，却被他按回怀里。
她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动静：锡道长的青鸾在不远处低鸣，翅膀覆着铁师姐，那柄断刀还攥在她染血的指缝里；冯书生蜷在蔡道长的阵眼旁，正用袖口抹着鼻子下的血，晶玉碎片扎进他手背，血珠顺着腕骨滴在地上，在焦土上洇出暗红的星子；吕书生和铜书生背靠背坐着，两人怀里的古籍早被血浸透，铜书生正用指甲刮书页，沙哑地念：\"九...九窍锁魂阵，破阵需...需...\"
\"先别管这些。\"沈砚的拇指摩挲她手腕的脉搏，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你伤得最重，方才被震得吐了血。\"
云栖这才察觉胸腔里翻涌的钝痛，像是被人用石磨碾过。
她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这才看见自己膝头的血——不是她的，是沈砚的，他道袍下的里衣几乎被血浸透，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能看见白森森的锁骨。
\"你...\"她指尖发抖，想去碰他的伤口，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唇边。
\"我没事。\"他说，喉结擦过她手背，\"先看那东西。\"
云栖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黑色球体已经胀到三人高，表面的暗红纹路里，那些被吞噬的生灵面孔正缓缓转动——方首领的眼睛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镜湖镇的老牛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最中央那张陌生的老脸笑得更欢了，眼尾的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淌，滴在地上，焦土立刻冒起青烟。
\"血魔饲器，九死无生...\"吕书生突然喊了一嗓子，古籍\"啪\"地砸在地上，\"残卷里说，这东西靠吞噬精魄养着，每吞够九波，就会化形。
方才是第三波，再挨两波...\"
\"闭嘴！\"冯书生突然踉跄着扑过来，抓住吕书生的衣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脸上全是血，连眼白都红了，\"我刚才看见，那东西释放血煞时，纹路里的灵气流动有破绽——就像...就像人运功走岔了气，有那么一瞬是乱的！\"
铜书生的手指突然抠进土里。\"对！\"他扯过吕书生的古籍，用染血的指甲划开粘连的书页，\"《九冥录》里写，血魔器靠怨气为引，怨气太杂就会反噬！
刚才它吞了我们这么多人的精魄，怨气乱了，阵眼肯定不稳！\"
云栖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转头看向叶护法——那道人影还缩在角落，方才被黑化角色控制时，他是最狠的那个，现在却抱着头，指缝里渗出血来，像是在和什么东西较劲。
\"叶护法？\"她试探着喊。
那人浑身一震，缓缓抬头。
他的瞳孔原本是浑浊的灰，此刻却有清光在翻涌，像是被什么力量撕开了一层黑雾。\"云姑娘...\"他声音发哑，踉跄着爬过来，\"我...我能感觉到，那东西的阵眼在头顶第三道纹路，那里卡着枚血玉钉——是他们用来镇怨气的。
要是能拔了那钉子，怨气就会反噬...\"
\"为什么帮我们？\"沈砚的剑横在他颈前，声音冷得像冰。
叶护法盯着剑尖，喉结动了动。\"我娘子...\"他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往下淌，\"被他们抓去当药人时，我就在旁边站着。
她喊我'阿叶'，可我动不了...现在...\"他抓住云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求你们，毁了这东西，我娘子的魂还困在里面。\"
云栖攥住他颤抖的手。\"我信你。\"她转头看向沈砚，后者垂了剑，眼神却像绷紧的弦。
石谋士不知何时爬了过来，他的外袍破了个洞，露出里面沾血的中衣。\"现在有三个机会。\"他用剑尖在地上画圈，\"一是干扰它的灵气流动，二是破阵眼的血玉钉，三是...\"
\"让我来。\"云栖突然开口。
她能感觉到丹田处有热流在涌——是农典的力量，自从得到上古农典后，每次危机时，那些关于草木生长、灵气循环的知识就会自己涌上来。\"胡道长的能量干扰器能改吗？
用灵谷的根须当导线，能更精准地扰乱灵气。
蔡道长的阵...需要我田里的青禾草，能增强攻击力。\"
\"我去改干扰器。\"胡道长突然从石堆后钻出来，他的道冠歪在一边，手里还攥着半块铁片，\"杜铁匠那有备用零件，我这就去！\"
\"我布阵。\"蔡道长抹了把脸上的血，指尖结印，地面立刻腾起青色光纹，\"需要青禾草的话...顾师姐！\"
顾师姐正蹲在铁师姐旁边，用帕子擦她脸上的血。
听见召唤，她扯下腰间的小布袋扔过来：\"早收了云栖田里的草，在这！\"
沈砚突然按住云栖的肩。\"我带铁师姐和青鸾引开它的注意力。\"他指腹蹭过她发顶，\"你和叶护法去拔血玉钉，石谋士帮冯书生他们画符文，吕书生铜书生盯着纹路变化。\"
\"好。\"云栖点头，喉咙发紧。
她摸出怀里的农典残页，指尖触到上面的纹路——那是她用灵露养了三年的灵谷，此刻正微微发烫。
接下来的时间像被抽干了水的河，所有人都在狂奔。
胡道长的铁匠锤\"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火星子溅在焦土上；蔡道长的阵光越涨越亮，青禾草的香气混着血味钻进鼻腔；沈砚把断剑重新缠在手上，血顺着布条往下滴，他翻身上青鸾时，铁师姐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我还能打。\"
\"抓稳。\"沈砚说，青鸾振翅而起，带起一阵风，吹得云栖眼眶发酸。
冯书生和吕书生跪坐在阵眼旁，冯书生咬破指尖画符，吕书生念着晦涩的咒语，符文刚飞出去就着了火，却在碰到球体的瞬间爆成金芒——那是他们用云栖田里的灵稻灰混着人血画的，专克血煞。
球体震颤起来。
暗红纹路里的人脸开始扭曲，方首领的眼睛迸出血珠，老牛的叫声变成尖啸，最中央的老脸终于慌了，嘴角的笑纹拧成一团。
\"就是现在！\"铜书生喊，他的古籍突然自燃，烧出一团绿火，\"第三道纹路！\"
云栖和叶护法对视一眼。
她捏诀召唤灵谷，青绿色的藤蔓从土里钻出来，缠着他们往球体爬；叶护法的剑突然出鞘，那是把染血的黑剑，此刻却泛着青白的光——是他娘子的魂在帮他。
\"到了！\"叶护法喊，剑尖抵住第三道纹路里的血玉钉。
云栖的灵谷藤蔓缠住钉子，她能感觉到农典的力量在涌，像是无数根细针扎进钉子，把里面的怨气往外抽。
\"咔嚓——\"
血玉钉裂开一道缝。
球体发出刺耳的尖啸，表面的邪光开始闪烁，像要熄灭的灯。
\"成功了！\"顾师姐喊，冯书生瘫在地上笑，蔡道长的阵光猛地涨了三倍。
可下一秒，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云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抬头，看见球体顶端的老脸突然睁开眼，那双眼是纯粹的黑，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叛徒。\"那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石板，是黑化角色的声音。
叶护法突然踉跄了一下，他的剑\"当啷\"落地。
云栖看见黑雾从他后颈钻出来，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爬——是被控制的印记，之前没清干净。
\"小心！\"沈砚的声音从头顶炸响。
云栖转头，看见球体表面的黑花全部转向他们，每朵花芯都凝着团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成一柄黑刃。
\"退！\"她大喊，拉着叶护法往下跳。
灵谷藤蔓\"啪\"地断裂，两人摔在焦土上，云栖的手肘撞在石头上，疼得眼前发黑。
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像鬼哭。
云栖看见沈砚的青鸾被劈中翅膀，哀鸣着坠地；蔡道长的阵光被撕出个洞，他喷出一口血，倒在阵眼上；冯书生的符文被烧成灰，他抱着吕书生滚进石缝；铁师姐的断刀终于碎成渣，她趴在青鸾背上，手指还指着球体。
最后那柄黑刃冲着云栖的面门而来。
沈砚的身影突然挡在她面前。
他的道袍被血浸透，左肩的伤口还在冒血，可他的眼神比玄铁剑还亮。\"栖栖。\"他说，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我早说过，我在。\"
黑刃穿透他胸口的瞬间，云栖听见自己的心跳碎了。
她扑过去接住他往下坠的身体。
鲜血溅在农典残页上，把灵谷的纹路染成了红。
远处传来球体邪光暴涨的轰鸣，黑化角色的笑声混着血煞之气涌过来，像要把整个空间撕碎。
云栖抱着沈砚，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流失。
他的手指还攥着她的手腕，力气越来越小，却始终没松开。
\"别怕。\"他说，声音轻得像后山的夜风，\"我在。\"
可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颤。
球体的邪光已经笼罩了整片天空。
云栖抬头，看见那些被吞噬的生灵面孔正在疯涨，方首领的手从纹路里伸出来，镜湖镇的老牛长出了尖牙，最中央的老脸咧开嘴，露出满嘴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