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清越的琴音,流水般从王府深处最雅致的云韶苑飘出,丝丝缕缕,缠绕着庭院里新开的玉簪花,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
琴房的主人,今日惊艳了整个京城、乃至万邦使臣的萧云韶,正微阖着眼,纤纤玉指在古朴的琴弦上拨弄。十岁的少女,褪去了几分稚气,身姿愈发玲珑窈窕,那张继承了父母全部优点的容颜,在窗外透进的柔和天光里,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及笄礼的盛大喧嚣似乎并未在她心底留下多少痕迹,她的世界,此刻只有指尖流淌的旋律。
琴音能涤荡人心,却显然涤荡不了翊王府大门口那片沸反盈天的“热情”。
“王妃!王妃!” 管家福伯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主院花厅,额头上全是跑出来的汗,手里捏着厚厚一摞烫金拜帖,声音都带着喘,“又…又来了三波!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漠北金帐王庭的第三王子、还有江南首富周家派来的大管事!抬的聘礼都快把王府门前的街堵死了!门房那几个小子快顶不住了!”
花厅里,苏箐竹正抱着七岁的小女儿萧云曦,小团子手里抓着一个用空间灵草编的、栩栩如生的草蚂蚱,玩得不亦乐乎,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福伯。
苏箐竹闻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揉了揉额角,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老规矩,好茶好水招待着,礼单登记造册,人…就说王爷王妃今日乏了,请诸位大人、贵人、管事们先回吧,心意领了。” 这套说辞,今天已经重复了不下十遍。
“娘亲,” 小七萧云曦仰起粉嘟嘟的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外面好多人,是来给六姐姐送好吃的吗?” 在小家伙有限的认知里,这么多人上门,还抬着大箱子,肯定跟好吃的有关。
苏箐竹被小女儿天真无邪的问题逗得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不是好吃的,是…是想来抢走你六姐姐的坏人。”
“啊?” 小七立刻瞪圆了眼睛,小嘴一瘪,手里的草蚂蚱也不香了,紧紧抱住苏箐竹的脖子,“不要!不准抢六姐姐!六姐姐是我的!让五哥哥打他们!” 显然,在老幺心中,“五哥哥的毒”是解决一切坏人的终极武器。
“对!打他们!谁敢抢老子的宝贝闺女?!”
一声饱含怒气的低吼炸响在花厅门口,带着金戈铁马的煞气。萧翊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那张被岁月沉淀得越发棱角分明、俊美逼人的脸上,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刚从宫里出来,身上还穿着摄政王的玄色蟒袍,威势迫人。他一把从苏箐竹怀里捞起小女儿,单手稳稳抱着,另一只手烦躁地挥了挥,仿佛要挥开那些看不见的苍蝇。
“福伯!” 萧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煞气,“传本王的话出去!翊王府的小郡主,金尊玉贵,岂是凡夫俗子能肖想的?想求娶本王的掌上明珠?” 他冷笑一声,那笑容让见惯风浪的福伯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行啊!本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条件就一个——”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如电般扫过门口探头探脑、竖着耳朵听吩咐的侍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声音洪亮得足够让门外那些伸长脖子的探子们听清楚:
“让那些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混账玩意儿,先来王府演武场,跟我们家老五萧云墨过过招!能扛住老五的毒,不哭爹喊娘、不倒地抽搐、不大小便失禁,还能站着走出王府大门的——本王就勉强考虑考虑,让他有资格跟本王说句话!”
花厅内外瞬间一片死寂。
福伯的老脸狠狠抽搐了一下。让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王孙、使臣贵胄,去跟十二岁就以“毒圣”之名威震朝野、江湖闻之色变的五少爷萧云墨过招?还要求站着走出去?这哪里是条件,这分明是阎王爷的催命符!五少爷最近新捣鼓出的那些玩意儿,连太医院那群见多识广的老头子听了名字都腿软!
“噗嗤…” 苏箐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才的烦躁瞬间被自家夫君这“神来之笔”的威胁冲散了大半。这男人,护起犊子来,真是简单粗暴得可爱又可怕。
“父王英明!” 一个懒洋洋、带着点阴柔邪气的声音从侧门传来。十二岁的萧云墨斜倚着门框,手里抛玩着一个通体漆黑、泛着诡异幽光的苹果。少年身姿修长,面容继承了父母的俊秀,只是那双桃花眼总是微微眯着,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活脱脱一只披着美人皮的小狐狸。他慢悠悠地啃了一口黑苹果,嚼得嘎嘣脆,仿佛那是绝世美味,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扫向大门方向。
“孩儿新研制的‘七步笑’、‘肝肠寸断散’、‘春风十里不如你躺下’正愁找不到人试试效果呢。” 萧云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父王放心,孩儿保证,让他们‘宾至如归’,‘终生难忘’。保管以后听到我六妹的名字,就自动退避三舍,比听您当年在边关的威名还管用。”
小七在萧翊怀里,看看暴怒的爹爹,又看看阴恻恻笑着的五哥,小脑袋瓜有点转不过来,但直觉告诉她,有人要倒大霉了。她拍着小手,咯咯笑起来:“打坏人!五哥哥打坏人!”
萧翊看着怀里天真烂漫的小女儿,又看看旁边吃毒苹果吃得一脸满足的老五,再想到外面那群打他宝贝老六主意的“苍蝇”,心头的邪火蹭蹭往上冒。他抱着小七,几步走到花厅门口,对着外面黑压压探头探脑的下人和侍卫,再次拔高声音,如同战场宣令:
“都听清楚了?!想求娶本王的韶儿,先过老五萧云墨这关!扛得住毒,才有资格谈!扛不住的,死了残了,概不负责!福伯,原话放出去!一个字都不准改!让那些人都给本王掂量清楚!”
“是!王爷!” 福伯精神一振,腰杆挺得笔直,中气十足地应道,转身就往外走,那架势,仿佛不是去传话,而是去下战书。
翊王府门口,正翘首以盼的各路人马,很快听到了这石破天惊的“求娶条件”。
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一个以风流才子自诩的文弱书生,当场脸色煞白,手里的折扇“啪嗒”掉在地上。
漠北来的第三王子,身高九尺,满脸虬髯,自诩勇武过人,听到“毒圣萧云墨”的名号,再想想中原那些诡谲莫测的毒药,铜铃般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惧。
江南首富的大管事,更是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送命的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京城。
“听说了吗?翊王爷放话了!”
“想娶公主?先得能扛住毒圣萧云墨的毒!”
“我的老天爷!这跟直接去阎王殿报到有什么区别?”
“翊王爷这是…直接断了所有人的念想啊!”
“护女狂魔!绝对的护女狂魔!惹不起惹不起!”
“散了散了,命要紧!小郡主再美,那也得有命享受啊!”
原本门庭若市、被各种华丽马车堵得水泄不通的翊王府大门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清起来。不到半个时辰,除了几个实在抹不开面子、硬着头皮留下拜帖礼物的人,其余人等,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跑慢一步,就被那位传说中心狠手辣、毒术通神的五少爷惦记上。
翊王府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他们的韶儿,那个在万众瞩目下风华绝代、一舞倾城的女儿,此刻只想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安静地抚弄她的琴弦。名利场上的追逐,婚姻的权衡,在她纯粹的艺术世界里,大概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听听,” 苏箐竹无奈又骄傲地叹了口气,指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正主儿半点没放在心上,躲清闲去了。反倒是我们俩,还有外面那些人,急赤白脸的。”
萧翊抱着小七,也冷静了些,走到苏箐竹身边,揽住她的肩,目光投向琴声所在,带着老父亲特有的柔软和坚定:“她喜欢就好。我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嫁谁……咳,总之,得她自己点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至于外面那些苍蝇,” 他眼神一厉,“自有我这当爹的,还有她那几个‘不好惹’的哥哥,替她挡着!”
苏箐竹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看着怀里懵懂的小七,听着远处女儿宁静的琴音,感受着身边丈夫无言的守护,那份被“提亲队伍排到城门外”带来的头疼和烦躁,终于慢慢被一种熨帖的暖意取代。
是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抢她精心养大的小凤凰?门儿都没有!翊王府的“护崽天团”,可不是吃素的!头疼归头疼,但这甜蜜的负担,她苏箐竹认了!她看着萧翊线条冷硬却满含柔情的侧脸,再看看旁边啃完毒苹果、又开始兴致勃勃研究一株剧毒曼陀罗的老五,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
来日方长,且看哪个不怕死的,敢来闯老五萧云墨这道“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