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行人缓缓在虫洞尽头消失,空旷的天台空无一人,只有栏杆上绑着一条红丝带在随风摇摆。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将整个申城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行人缓缓在街上走着,没有一个人抬起头看一眼,甚至无人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天台边缘,一片鸦羽悄然落地,无声无息。下一秒,一道极轻微的空间涟漪在空气中荡开,仿佛谁的视线还未撤走。
一道婀娜的白色倩影缓缓走进栏杆,伸手将红丝带取了下来,轻轻绑在自己脑后,双手撑着栏杆欣赏着雨后的申城。
“很美对吧。”
“这种景象不多了。”
“嗯,确实,不过你这样很冒险你知道吗?”一道底层沙哑的男声突然从空无一人的天台响起,男人从地上拾起鸦羽随身揣入怀中。
“呵,你还是那么一毛不拔。”白色倩影语气慵懒,微微仰着头,像是洁白的天鹅在欣赏自己倒映在天空的画卷。
“不要随意动用这么强大的能力,虽说现在没人能发现,但是......小心为上吧。”
“你不该随意进入那个女人身体的,就好好观测.....”
“要确保这一切的发生...不是吗?何况,你都说了,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她微微一笑,手指漫不经心地描摹着栏杆上的水痕。
“呵呵,那就随便你了,小心日后被算总账就是。”
“放心,不会连累到你的。”
“那么很好,再见。”男人冷冷的说了一句,双手握住风衣猛的朝内一卷,接着化作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消失于天际。
“胆小鬼。”
女人轻薄的红唇缓缓吐出三个字,没有再多言。
......
白炽灯的光线冷白刺眼,一动不动地悬在天花板上。
沈一衡缓缓睁开眼。
呼吸一滞——肺叶像是被刀子划开,灼热而钝重。他的身体仿佛被从齿轮里碾压过,骨头接缝处传来咔咔作响的微痛。他想动,却连指尖都在发抖。
“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钟岷。
他坐在病床边,身上那套战斗制服尚未更换,满是干涸的血迹与烧痕,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的人。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题想问,但是先听我说。”
“你撑了九天,才彻底脱离深渊污染。”他说着,伸手在床头仪器上轻点,显示屏浮现出沈一衡的精神波图和污染指数。
【污染指数:66.7%——极度危险。】
“静默领域强制剥离了你近一半的异常链接,天池分担了你大部分情绪反噬,陆峥替你冻结住了神经撕裂的扩散路径。我们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但代价不小。”
“他们现在都喝了不少净化液,短时间不能见人了。”
“按照现在你的污染指数,你还是在level 2的区间内,你还能保持着人身真不容易。”
沈一衡没有说话。
他眼神缓缓移动,看向窗外。
雨停了,收容所外的天还是灰色的,但没有梦境中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他嗅不到梦魇腐朽的气味,也感知不到那些在皮肤下蠕动的影子。
现实。是现实。
“不用看了,小白不在这里,换句话说现在这个房间只有我和你。想说些什么就直说,用不着遮遮掩掩,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替你保密的。”
“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钟队长,你平常话这么多的吗?”
沈一衡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低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总队长在哪?”
钟岷眉头动了动。
“他没有来接应我,对吗?”沈一衡声音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机械的平静,“我是有感知的,从黑幕出现、到你们使用‘破界’,整整一个小时,总队长既没干预、也没现身……他甚至没有出现在行动简报里。”
“他就批准了你们来营救我,我想或者...有必要的话要当场格杀我。”
“我猜的对吗?”沈一衡的语气缥缈,像是萦绕在山头的雾,让人读不懂他的心思。
“你究竟想说什么?”钟岷神色始终冷峻,
“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有事瞒着我。”
“我要见他。”沈一衡说得非常轻,但语气不容置疑。
钟岷沉默了几秒,终于站起身。
“等你能下床,我会带你去见他。”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不在收容所里,去了‘深层回溯’实验区。”
“去回溯什么?”
“据说是你。”
沈一衡垂下眼帘,眼神在这一刻彻底冷了。
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是“据说”?为什么连钟岷都不确定?
“我会去找他。”他再一次开口,声音依旧轻,却藏着冷冽的锋刃,“但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我的大脑有没有被人‘格式化’过。”
“你的问题很危险,不要胡乱猜测。”
钟岷没有回答,只是递给他一个U盘,这里有录像你自己查看吧。
“你昏迷这几天里,有高层擅自尝试读取过你的记忆模块三次,本来这个房间内的监控记录都要销毁的,不过我们特地留了个心眼,保存了下来。我们已经锁定了记录,谢时阙留下了追踪用的后门。”
“是谁?”
“权限等级:极机密。理论上,这种权限,除了总队长以外只剩下廖廖几人,没人能查得到那个层级。”
沈一衡盯着U盘,半晌没有动作。
沈一衡眯缝着双眼,他自然知道那些高层为什么会害怕他,自己这种特别的人,万一彻底沦为污染源恐怕本就该第一个被拔除。
“不过是一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钟岷半天没有说话,轻轻拍了拍沈一衡的肩。
“这九天我没帮你争取到什么,只有看你自己降低污染指数才能争取到活下来的机会。”
“我只能多帮你争取几天,最多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内你如果没有降低到30%以下正常人的水准,恐怕......”
“会被执行死刑,到时候这个U盘里面的内容我也不会去查,我会直接烧给你。”
“我其实也有些好奇,不过身为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钟岷低声道。
“......”
“不过...身为朋友,我要单独提醒你,万事要小心点。一旦进入这个层级,所有你以为你知道的东西,都可能是假的。”
“我相信,你会降低下来的。”
“谢了。不过你敢这样靠近我,连防护服都不穿......”
“我们都是死人,不过早晚。”钟岷声音冷硬,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再次归于寂静。
沈一衡缓缓撑起身体,有一搭没一搭的思考着,床单因他手臂的微颤而被拉出细微皱折。他靠在床头,慢慢闭上眼,仿佛整个人浸入了一种无声的死水中。
——他梦见稻草人又笑了。
那种笑,是“知道一切的笑”。
他梦中呢喃:
“总队长,你到底……在瞒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