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褪去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山间晨雾如轻纱般浮动,带着松针和露水的清新气息。郝见仁背靠岩壁打了个盹,被额头突如其来的灼痛惊醒。他摸了摸红银交织的印记,那地方烫得像是有人将烧红的铜钱按在了皮肤上,甚至能闻到一丝皮肉焦糊的气味。
\"辰时到了?\"
怀中的大黄依然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稳。老狗干枯的毛发间隐约可见金色纹路,像是皮肤下流淌着熔金,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郝见仁小心翼翼地拨开它腹部的毛发,那道三寸长的伤口边缘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渗出带着金丝的血水,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味。
\"坚持住,老伙计...\"郝见仁喉头发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轻轻把它放在铺好的干草堆上,草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手指拂过它残缺的左耳时,那里的皮肤突然轻微跳动了一下,像是回应。
锈剑\"铮\"的一声从鞘中跳出,悬停在半空,剑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碎石飞溅:
\"速去山门,午时前必须取得灵药。\"
\"知道了。\"郝见仁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突然一把抓住锈剑,掌心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等等,我连灵药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总不能见着草就拔吧?再说那百草园肯定有人把守...\"
锈剑不耐烦地抖动,挣脱他的手掌,剑身在岩壁上\"唰唰\"划动,石屑簌簌落下:\"叶如龙鳞,茎若金线,花蕊含七星。取得后以唾液化开喂食。百草园西南角有暗渠可入。\"
字迹未干,剑身突然红光大作,指向洞外。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共敲了九下,回荡在山谷间——玄天宗开山门的信号。钟声过后,隐约可闻仙鹤清唳,如同天籁。
\"老黄,坚持住。\"郝见仁摸了摸大黄的头,老狗的耳朵微微颤动,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他解下包袱皮盖在大黄身上,又把自己的外衣也加上去,指尖触到它冰凉的鼻头时,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等我回来。\"
走出山洞,晨雾中的玄天宗山门如梦似幻。九十九级白玉台阶如同天梯般直通云霄,每一级都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台阶两侧站着身穿月白长袍的弟子,每人腰间都悬着制式长剑,剑穗随风轻摆,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他们胸前绣着银色小剑标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台阶尽头是座巍峨的汉白玉牌坊,上书\"玄天正宗\"四个烫金大字,笔力遒劲如龙飞凤舞,每一笔划都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牌坊后方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飞檐翘角的建筑群,几只仙鹤在云间穿梭,翅尖掠过处带起细碎的光点。
郝见仁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泥污的麻衣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面泛黄的里衣;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破剑,剑鞘还是用破布条缠的;脚上的草鞋早就磨穿了底,露出两个黑乎乎的脚趾。活脱脱就是个要饭的叫花子。
\"不管了,为了老黄!\"他一咬牙,手掌不自觉地摸向怀中——那里藏着从村长家顺来的玻璃珠,原本打算用来冒充什么宝物,现在看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山脚下已经排起长队。有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也有粗布麻衣的寒门少年,背着简陋的包袱;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老头,胡子花白却精神矍铄,眼中精光四射。郝见仁默默排到队尾,前面是个穿湖蓝色绸缎的胖子,腰间玉带上缀着七颗翡翠,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熏香味,闻着像是庙里烧的檀香混合着某种名贵香料。
\"这位兄台,\"郝见仁捅了捅胖子,\"考核都考些什么?\"
胖子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捏着鼻子往旁边挪了半步,绸缎摩擦发出沙沙声:\"哪来的乡巴佬?连玄天宗'测灵根、验心性、考悟性'的三关都不知道?\"说完还故意拍了拍衣袖,像是怕沾上穷气。
郝见仁撇撇嘴,目光却被胖子腰间的锦囊吸引——那锦囊用金线绣着\"朱\"字,鼓鼓囊囊的,随着胖子动作发出银两碰撞的悦耳声响。他手指微动,想起自己跟镇上老扒手学的那手\"妙手空空\"...三年前那个雨夜,老扒手就是靠着这手绝活,从醉仙楼偷了只烧鸡分给他和大黄...
\"肃静!\"
洪亮的声音从山顶传来,震得人耳膜生疼。一位紫袍老者踏空而至,袖袍鼓荡如帆,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阶梯上,道袍下摆绣着的金云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他悬浮在台阶上方三丈处,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所及之处顿时鸦雀无声。白须随风飘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老夫玄天宗外门长老周正阳。\"老者声如洪钟,声音中带着某种震慑心神的力量,\"今日开山收徒,规矩照旧。\"他袖袍一挥,九盏青铜古灯凭空出现,悬浮在台阶两侧,灯焰呈现出诡异的青白色,\"第一关,测灵根。能走过这'九幽问心灯'而不倒者,方可入山门。\"
队伍开始缓缓前进。郝见仁踮脚张望,注意到每个人走过古灯时,灯焰都会变色。大多数人灯焰只是微微发黄,少数几个能让灯焰转绿,引起一阵艳羡的低语。极个别能让灯焰泛起蓝光,立刻有弟子上前殷勤引路。而那些灯焰毫无变化或突然熄灭的,则被客气地请下山去。
轮到那绸缎胖子时,他昂首挺胸踏上台阶,腰间玉佩叮当作响。第一盏灯的火焰\"噗\"地变成了深绿色,焰心甚至泛起一丝蓝光,引得后面排队的人一阵惊叹。胖子得意洋洋,却在第三盏灯前突然跪倒,汗如雨下,脸色惨白如纸,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心性不坚,淘汰。\"周长老冷冷道,袖中飞出一道清风将胖子卷下台阶。胖子落地时裤裆已经湿了一片,散发着腥臊味。
郝见仁咽了口唾沫,迈步上前。他刚踏上第一级台阶,九盏灯突然同时剧烈闪烁!最前面的三盏灯\"砰砰砰\"接连炸裂,青铜碎片四溅,吓得两侧弟子纷纷后退。一块碎片擦过郝见仁脸颊,带出一道血痕,但伤口几乎瞬间就愈合了。
\"怎么回事?\"周长老脸色大变,白须无风自动,\"检查阵法!\"
郝见仁额头印记灼痛难忍,一股热流从小腹直冲头顶,像是有人在他体内灌了一壶烧酒。他强忍着不适继续往上走,剩下的六盏灯火焰全部变成了诡异的红银色,交织成一道光幕拦在路中央,光幕上隐约浮现出九把长剑的虚影。
\"站住!\"周长老厉喝一声,从空中落下挡在郝见仁面前,袖中暗扣三枚金针,\"你身上带了什么邪物?\"
郝见仁一脸茫然:\"就...就一把剑?\"他抽出腰间的锈剑。说来也怪,剑一出鞘,灯焰立刻恢复正常,只是颜色变成了纯净的银色,比之前任何人的都要明亮,甚至映照得周围弟子的脸都失去了血色。
周长老眯起眼睛,突然伸手抓住郝见仁的手腕。一股冰凉的气流钻入经脉,郝见仁顿时打了个寒战,感觉有无数小虫在血管里爬行。
\"纯阳之体?不对...\"周长老掐指一算,突然脸色大变,松开手连退三步,像是摸到了烧红的烙铁,\"所有人退开!此子有问题!\"
话音未落,山路上突然冲出七八个持剑弟子,将郝见仁团团围住。他们的剑尖都闪烁着寒光,不约而同指向郝见仁眉心——那里红银印记正散发着越来越强的光芒,甚至照亮了周围三尺内的地面。
\"误会!我是来参加考核的!\"郝见仁举起双手,锈剑差点戳到周长老鼻子。
\"放肆!\"周长老袖中飞出一道金光,快如闪电直取郝见仁咽喉。那金针细如牛毛,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在空中划出淡蓝色的轨迹,显然淬了剧毒。
千钧一发之际,锈剑突然自行格挡,\"铛\"的一声脆响,金光被弹飞,钉入一旁的石碑,石碑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然后\"轰\"的一声炸成齑粉。
郝见仁还没回过神来,周围的弟子已经一拥而上。剑光如网,封锁了所有退路。在这生死关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贱神心法》中的那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那幅插图上小人撅着屁股的滑稽模样此刻无比清晰。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郝见仁双腿微曲,屁股向后撅起,上半身前倾几乎贴地,剑尖斜指下方——这姿势滑稽至极,活像只求偶的青蛙,却意外地避开了所有袭来的剑锋。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正以某种奇特的路线运行,最后汇聚在臀部。
更神奇的是,随着他摆出这个姿势,体内那股热流突然分成两股,一股冲向额头印记,另一股直奔臀部。郝见仁只觉得丹田一热,像是有人在那里点了一把火,然后——
\"噗!!!\"
一声巨响震彻山谷,堪比夏日惊雷。郝见仁的屁股后面喷出一股淡金色气浪,隐约可见细小的符文在其中流转。气浪所过之处,地面上的尘土呈放射状飞散,形成清晰的冲击波纹路。强大的反冲力让他像离弦之箭般射向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好撞在扑来的周长老身上。
\"哎哟!\"
两人一起飞出十几丈,重重摔在台阶上。郝见仁只觉得身下软绵绵的,定睛一看,自己正坐在周长老肚子上,老头的紫袍下摆掀到了脸上,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老腿,腿上还长着几颗老年斑。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堂堂玄天宗外门长老,被一个无名小卒用屁崩飞了?
郝见仁第一个爬起来。他发现自己不仅没事,体内灵力反而更充沛了,像是饱餐了一顿。再看周长老,脸色铁青地躺在地上,道袍后面破了个大洞,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上面还印着台阶的云纹,活像盖了个章。
\"这...这就是'挨打是福'?\"郝见仁恍然大悟,想起《贱神心法》的总纲。他下意识摸了摸屁股,还好裤子没破,但热乎乎的,像是刚在火上烤过。
\"孽障!\"周长老暴跳如雷,顾不得整理衣衫,从地上弹起来时老脸涨得通红,\"给我废了他!\"
更多的弟子从山上冲下来,剑光如雨。郝见仁手忙脚乱地挥舞锈剑,每一剑都歪歪斜斜毫无章法,却总能莫名其妙地避开攻击。偶尔被剑锋擦到,伤口不仅不疼,反而让他体内的热流更强一分,像是把敌人的灵力吸了过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进入体内的异种灵力正被红银印记转化,最后汇入丹田。
混战中,郝见仁瞥见那个绸缎胖子正躲在石碑后看热闹,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他灵机一动,故意往那边退去。当两个弟子同时攻来时,他突然蹲下——
\"嗖!嗖!\"两把剑擦着他头皮飞过,正好斩断胖子腰间的锦囊绳子。郝见仁一个鱼跃前滚翻接住锦囊,顺手塞进怀里。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头一喜,这分量少说有十几两银子。手指还摸到个硬物,似乎是块玉牌。
\"够了!\"
一声清喝从山顶传来,如同清泉流过石板,瞬间浇灭了所有喧嚣。所有人同时停手,连暴怒的周长老都赶紧整理衣冠。一位白衣女子踏云而下,衣袂飘飘如九天仙子,容貌清丽绝俗,眉间一点朱砂痣平添几分威严。她足尖轻点云朵,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光点,如同踏着星河而来。
\"参见玉衡长老!\"众弟子齐声行礼,声音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女子目光落在郝见仁身上,微微一怔:\"纯阳之体?\"她琼鼻轻皱,像是嗅到了什么,\"还有玄阴灵泉的气息...\"转头看向狼狈不堪的周长老,\"怎么回事?\"
周长老老脸通红,手忙脚乱地试图遮住破洞的袍子:\"此子来历不明,还...还用邪术偷袭老夫!\"
\"放屁!\"郝见仁脱口而出,立刻后悔了——这女长老看起来比周老头还不好惹。
谁知玉衡长老竟微微一笑:\"确实是'放屁'。\"她看向郝见仁的眼神多了几分兴趣,\"你刚才用的,可是'气贯长虹'的变种?\"
郝见仁一脸茫然:\"就是...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玉衡长老嘴角抽了抽,白玉般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名字倒是...别致。\"她突然伸手按在郝见仁额头,红银印记顿时大亮,映得她手掌都变成了半透明,\"果然,纯阳之体,还有玄阴灵泉的气息...难得。\"
周长老急忙道:\"长老明鉴,此子——\"
\"通过考核。\"玉衡长老打断他,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虽然招式粗鄙,但能同时容纳纯阳玄阴二气,实属罕见。\"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郝见仁一眼,\"分配去...百草园打杂吧。\"
周长老失声道:\"可百草园是内门重地!历来只有核心弟子才能——\"
\"正因如此。\"玉衡长老转身离去,留下一缕幽兰般的香气,\"让他远离外门弟子,省得带坏风气。\"
郝见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弟子架着往山上走。经过周长老身边时,老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小子,别得意。百草园主管是老夫师弟,有你好受的!\"说完还暗中掐了个诀,一道阴风袭向郝见仁后心。
锈剑突然一震,阴风如泥牛入海。周长老脸色更加难看,拂袖而去。
山腰处,郝见仁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小院。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墙角还种着几株说不上名字的花草,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领路的弟子嫌弃地说:\"这就是杂役住处。明日辰时去百草园报到。\"说完匆匆离去,像是怕沾上晦气。
郝见仁关上门,立刻掏出胖子的锦囊。里面除了十几两碎银子,还有块温润的白玉牌,正面刻着\"朱\",背面是\"富贵长春\"四个小字,边缘镶嵌着细小的金线。他随手把玉牌塞进袜子里,突然听见窗外有熟悉的呜咽声。
\"老黄?!\"
他推开窗,大黄奄奄一息地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