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佛悬浮在半空,高达十丈。
其核心形态,维持着那双面佛“背靠背”的熔铸结构,仿佛一尊被邪魔亵渎的巨佛雕像。
构成躯体的材质,一半是如同被烈火焚烧了千万年的焦黑枯木,龟裂的缝隙中流淌着岩浆般粘稠的火焰;
另一半则是湿滑,布满深绿色的腐化肉质,不断渗出冰冷腥臭的粘液。
两张巨大的面孔,取代了原本的佛首。
一张脸,依稀保留着旱魃木俑舞女的轮廓,但眼窝里燃烧着两团暴戾跳动的金红色火球,嘴巴裂开至耳根,没有舌头,只有翻腾咆哮的烈焰漩涡。
它无声地嘶吼着,每一次火焰的喷涌,都带起一片焚毁空气的灼热风暴。
另一张脸,则如同嫁衣水魅的放大与扭曲。
惨白浮肿的面皮上覆盖着湿漉漉、纠缠不清的漆黑长发,一张没有嘴唇,只有森白利齿的巨口无声开合,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不断喷吐出刺骨的寒气和污秽的水流。
那双眼睛,是两颗如死水的黑珠,毫无情感地倒映着下方蝼蚁般的人影。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双面佛的肢体。
从这扭曲躯干的各个关节处,胡乱地生长出8对形态各异的臂膀!
有的完全由燃烧的枯枝构成,挥舞间火星四溅;有的则是浮肿腐烂、缠绕着水草和铁链的人臂模样,滴落着粘液;还有的干脆就是由水流凝聚而成的水臂!
这些手臂毫无规律地舞动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混乱的烈焰风暴或污浊水浪!
水火之力,在它身上不是简单的并存,而是达到了某种恐怖而扭曲的平衡与循环。
焦黑枯木躯干上升腾的赤金火焰,与腐化肉质躯干上散发的刺骨水汽,在它身体周围形成了一片绝对致命的领域!
“呼——!”
一条燃烧着熊熊业火的枯木巨臂随意地扫过一片漂浮着朽木残骸的水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片水域连同其中的朽木,在接触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化为袅袅青烟和细碎的白灰,彻底消失!
水面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
“轰——!!!”
几乎同时,一条由粘稠水流凝聚成的巨臂猛地砸向远处一座半沉在水中的石塔。
那水流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阴寒和强烈的腐蚀性!
石塔被巨臂砸中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面石料变得惨白发脆,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紧接着,那巨臂猛地一握,水流向内疯狂挤压!
“哗啦啦——!!!”
巨大的石塔连同它下方的地基,如同被泡烂的朽木般,瞬间崩解!只留下漫天飞扬的惨白色石粉,被随后涌来的洪水轻易卷走吞噬!
水与火的毁灭之力,在它手中被运用到了极致,随意而高效,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超然力量。
但这仅仅是开始。
“魔佛”那两张面孔同时仰天!
焦火之口无声咆哮,烈焰旋涡旋转加速!
寒水之口无声嘶鸣,死水剧烈翻腾!
天空,那本就因它诞生而阴沉的墨色天穹,仿佛被这两股力量彻底激活!
“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紫红色闪电撕裂苍穹,像天空被撕裂的血红伤口!紧接着,不是雷声,而是天河倒灌般的恐怖声响!
暴雨!
倾盆暴雨轰然降临!那雨滴之密,之大,前所未见!每一滴都裹挟着千钧之力,砸在水面上发出沉闷如鼓的巨响,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这并非普通的雨水,它带着令人灵魂不适的阴寒气息,更蕴含着恐怖的高温!
雨水落地,草木迅速枯萎发黑,岩石表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缓慢腐蚀,又或是迅速蒸腾成恐怖的水雾,无声得炙烤着一切。
雨水疯狂地注入本就被水淹没的禹州水域。
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浪涛汹涌澎湃,轻易地吞噬掉那些较高的残垣断壁。
低洼的河道瞬间被灌满,洪水如同挣脱囚笼的猛兽,咆哮着漫过河堤,冲向更广阔,河网密布的江南腹地!
所过之处,那蕴含恐怖能力的灾劫之水,摧毁着一切地表,侵蚀着一切生机!
这不再是淹没一城一池的水患!这是要将这自古富庶的锦绣江南,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水毒泽国!
“你……你疯了!”
蒋神脸上的“秦叔宝”脸谱金光已然散去,露出他震惊到扭曲的本容。
他指着那悬浮空中的恐怖魔佛,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惊骇而颤抖:
“你看看!你看看它!这力量……这暴雨!这毒水!江南本就多水患,你这是要……要把整个江南都变成水毒死域!亿万生灵涂炭!这就是你所谓的‘永绝后患’?!”
司正的三只手臂都微微颤抖着,可他脸上毫无悔意,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狂热光芒。
雨水打湿了他的官袍和头发,沿着他坚毅的侧脸流淌,他迎着蒋神的目光,声音斩钉截铁,盖过漫天雨声:
“妇人之仁!江南水患又如何?此地沉沦又如何?”
他的目光扫过向远处奔涌的滔天洪水,没有丝毫波动,最终投向那搅动天地的魔佛,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我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后世子孙的太平天下,此等牺牲,不足为虑!此乃必须之代价!”
“代价?!”
蒋神带着一丝凄凉,雨水顺着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流下,
“那是人命!是生民!是活生生的家园!不是冷冰冰的数字!你这根本是入了魔道!不可理喻!”
“魔道?功业?”
司正猛地回头,死死盯住蒋神,声音在暴雨中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与蛊惑:
“我所行之道,功过自有后人史笔评说!如今魔佛已然现世,力量超乎预估,但它终究脱胎于秘器,尚存一丝引动之契!单凭我一人之力,恐难速决!”
他那只抓着佛像的手猛地抬起,指向空中那散发着灭世威压的魔佛,又指向蒋神和他身后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林野:
“你们!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自诩为守护生灵的正义之士!如今,唯有倾力联手,方有一线生机将它重新封印或摧毁!否则,这江南沃土,顷刻化为剧毒水泽!亿万生灵,皆因尔等袖手旁观而葬身水底,尸骨无存!”
司正的声音如同带着魔性的战鼓,在灭世暴雨中隆隆回荡:
“告诉我!你们所谓的仁心,是先杀了我,坐视这魔佛肆虐,让江南化作更大的禹州死域?还是放下成见,与我共诛此獠,为这天下,搏一个真正的生机?!”
狂风卷着冰冷的的暴雨,抽打在蒋神和林野的脸上,生疼。
他们抬头,那由水火天灾强行糅合而成的恐怖魔佛,正舒展着它那扭曲肢体。
整个天地都在它的威压下呻吟。
江南的水网在肉眼可见地泛滥,无数细小的支流化作奔腾的毒龙,冲向田野与村镇,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蒋神脸上的油彩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只留下因愤怒和无力而刻下的纹路。
他死死攥着拳,指节捏得发白,目光在疯狂而笃定的司正与那灭世魔佛之间来回扫视
——一边是眼前这视人命如草芥,造下滔天孽障的始作俑者,另一边,是那正在急速化为剧毒水泽,无数生灵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锦绣江南。
司正目光紧紧锁定着他,等待着答案。
三臂的身影在滔天浊浪和灭世毒雨的背景中,渺小如蚁,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意志。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魔佛引动的天地轰鸣,以及那淹没一切的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