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战争的可怕与和平的可贵的。
哪怕是爱丽丝,也是在走上战场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理所应当的,她过去从来没有亲自去过战场,甚至没有真正近距离地接触过战争。
童话世界自然不可能让公主上战场,而上个世界,大英如果让女王亲临战场,大家的士气会不会增长另说,但其他的同盟国一定会怀疑英国要亡了。
毕竟如果爱丽丝死了,那英国真的一个可以继位的人都没有了。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内阁,首相,宫廷巫师,军情五处和军情六处,甚至是海军和陆军也都不会同意她上战场的。
所以,这是爱丽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登上战场,接触战争。
空气里弥漫着死人烧焦的肉味和飞溅起的尘土,尘土中也许还混杂着骨灰的粉末。
死在战场上的人是没办法收尸的,起码在战争结束前,没人有这个心情和功夫做这样的事。
尸体散落在各处,甚至会被当成建材垒成防护挡在身前,这些尸体中有敌人的,有战友的,很难分清,也没必要分清。
不管生前是什么样的身份,人死了也就是一具尸体而已。
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浓郁的臭味,夏天炎热的天气让这种臭味更加难以忍受。
鲜血像是洪水退去后留下的小溪,到处都是,不知道是什么产生的灰烬则像雪花一样飘落。
整个战场都是灰蒙蒙的,灰色的尸体,灰色的雾霾,灰色的土地,灰色的鲜血,灰色的炮弹,灰色的异能力者和士兵。
在爱丽丝的记忆里,整个战场都是灰色的。
“我得说实话,我并非是抱着拯救他人的心走上战场的,我并非是那样善良无私的人。”
“但当我看到那些痛苦呻吟,绝望落泪的人,听到他们呼唤母亲和妻子,思念父亲和孩子时,我没办法不为之动容。”
“我没办法不去医治他们,治疗他们因战争而破碎的身体,因战争而痛苦的心。”
“我大概坚持了一百二十七天,也许是一百二十八天,在不同的战场上,在不同的治疗营地里打转。”
“每天都有无数人进进出出,他们支离破碎的被抬进来,然后完好无损地出去,我一边治疗他们破碎的身体,一边治疗他们破碎的心。”
“但他们的心被缝合好了,我的心却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我看着他们的走马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痛苦,第一次目睹这么可怕的绝望,一个个衰败的生命流着泪进来,鲜活地热血澎湃地出去,然后再度进来,再度出去。”
“这些人当中有英国人,法国人,俄国人,加拿大人……”
“他们用不同的语言对我说着感谢,这些感谢让我羞愧,我不仅剥夺了他们的死亡,还剥夺了他们的痛苦。”
“他们每一次斗志昂扬地走上战场,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谋杀,既谋杀身体,也谋杀灵魂。”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生命的珍贵和廉价,我从未如此绝望地感受到死亡的痛苦和欢乐,在某一刻,我的心彻底破碎,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
“战争使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存在,我曾憎恨神明剥夺我死亡的权力,而现在,我成了和神明一样可耻,一样可憎,一样卑劣的家伙。”
“我剥夺了士兵们死亡的权力,我甚至剥夺了他们恨我的权力,我像神一样可恨,我比神更加可恨。”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在此之前我甚至不曾为自己的死亡和不死落泪,但我发自内心地为他人的死亡和不死落泪。”
“最令我痛苦的是,我甚至不能做逃兵,逃离这个战场,尽管我随时都可以这么做,但我不能这么做。”
“因为每一个进入医疗营地的人,都是怀抱着想要活下去的心来向我求救的,他们遗忘了上一次重伤濒死时的痛苦,心中满怀着拯救祖国,保卫家人的决心。”
“我不能坐视向我求救的人死去,而我也不能让他们痛苦地上战场。”
“一切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于是我开始希望战争尽快结束,也许这样就能让这个循环终止。”
“我召唤了汉娜和亚修,我试图诅咒引发战争和不让战争结束的人。”
“但这些努力全都失败了,天使和恶魔能够杀死异能力者和普通人,但无法对抗能力特殊的超越者。”
“至于诅咒,我甚至无法确定诅咒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因为战争到了现在,除了战场上痛苦的士兵们,已经没有人想让它停下来了。”
“得到利益的国家想获得更多利益,失去利益的国家想夺回利益,一无所有的国家想和其余国家同归于尽。”
“大人物们渴望胜利,普通人们渴望复仇。”
“战争是一头被放出来,又被喂养了许久的野兽,只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将它关回笼子里。”
“我从未如此无力过,如果我不曾登上战场,那么我可以理所应当的将死亡的人看作一个数字,但我走上了战场,那个模糊的数字变成了具体的人。”
“这让我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无法转移也无法缓解。”
“所以,当那个意大利杀手对我说——”
“如果这么痛苦的话,让我带你走吧,就当是我绑架了你,把所有的痛苦和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把所有没有得到救治而死去的人的怨恨都归咎在我身上。”
“这是我对救命之恩的感谢。”
“你是被我绑架的,你无需有任何愧疚感,因为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在那个时候,我可以尖叫,但我没有;我可以拒绝,但我没有;我可以让亚修和汉娜阻拦他,但我没有。”
“我任由他带我离开了战场,在我睡着的时候。”
“我最终还是做了逃兵,不过好在,我的逃避只是短短一瞬,因为很快,我找到了同样想终结战争的人。”
“接下来,我要和他们一起去做这件事情。”
“爵士,请不要阻止我。”
英国,伦敦。
柯南·道尔又一次梦到了他与爱丽丝告别时的场景,那时候她诉说着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诉说着自己选择离去的原因。
最后,她向他告别。
她脸上的表情那样坚定,像战士一样,像圣人一样。
但柯南·道尔为那个表情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