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一个订单未送达，请及时处理！”
“喂，我的外卖怎么还没到？信不信我投诉你……”
……
暴雨砸在头盔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林阳拧着电瓶车在建设路狂飙。
后座外卖箱里装着三份凉了的鸡蛋炒米粉外卖。
转过十字路口时，后视镜突然晃过刺眼的远光灯。
“要超车你踏马按喇叭啊！”
他冲卡车屁股吐了一口唾沫，抹了一把糊在眼帘的雨水。
车轮碾过井盖时猛地打滑，整个人腾空而起的瞬间，透过雨幕看到挡风玻璃后那张脸——三姑父的络腮胡子脸上沾着中午吃饭的炸酱面。
“砰！”
后背撞上绿化带传来剧烈的疼痛，昏迷之前脑海里记忆不断闪现：
奶奶咽气时手里攥着的煎饼袋子，父亲透析机刺耳的警报，拆迁队的红头文件......
睁开眼时林阳正跪在河大医院重症监护室门口，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瓷砖倒影里是张年轻了8岁的脸。
嗯？林阳心里嘀咕，难道撞车能让人变年轻！
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二叔公鸭嗓的叫声。
“古人诚不欺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钱你们真的不出？”
“妈都八十六了，心脏搭桥纯属浪费钱！”
二姑不紧不慢的回道。
“给妈养老送终是你和大哥的事，我们都拖家带口的真没这个钱啊！”
“林阳你都二十五了搁这孵蛋呢？”
大姑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踹了踹林阳的小腿，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指甲点向他的额头。
“去给你爸买尿不湿，省的窝在病床上恶心人！”
扶着墙艰难的起身，打量了一周，林阳皱起眉头，摸了摸后腰被撞的地方，不是在送外卖的路上吗？
白大褂里掉出半张煎饼，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记忆瞬间涌现：
这是凌晨五点母亲出摊前塞给他的，她总是把蛋液全刮到这边，自己干啃面皮。
监护室的自动门“唰”地打开，二叔的啤酒肚差点顶到林阳的下巴。
他手腕上戴着大金表闪着寒光，林阳突然想到拆迁款到账那天，他在酒桌上炫耀这是用奶奶退休金买的瑞士货。
“小兔崽子挡什么道！”
二叔夹着公文包擦过林阳的胳膊。
“病人心率又掉了！”
护士的尖叫声穿透走廊。
透过玻璃窗，林阳看见奶奶枯槁的手从床沿垂下来，指尖还勾着煎饼摊用的塑料袋。
林阳抓起走廊消防栓旁的手机，锁屏日期显示2016年7月15日——奶奶去世前整整三个月。
小时候父母忙工作，林阳总是一个人在家吃泡面，他还没雨伞高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坐公交独自回奶奶家。
奶奶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块菜地，林阳跟着奶奶去种菜，土路身后跟着一只被奶奶收养的狸花猫，他就在旁边捉蚂蚱给猫吃。
想起了用柴火烧火呛得直流泪。
想起了奶奶做的手擀面卤汤。
想起了奶奶总是收集罐头瓶子把吃不完的西红柿做成他爱吃的酱。
……
“17床家属交下押金！”
护士台后面传来催促。
围裙上沾着面糊的母亲冲进来，接过缴费单。她右耳白发特别多，那是被城管掀煎饼摊时扯掉的。
林阳捏着单子忍不住浑身发抖，前世好不容易借遍亲戚凑够的三万，结果手术门刚关上就被二叔卷跑。
“我去找三姑父......”
母亲哆嗦着拿出兜里的零钱，最大的面额不过十块。
林阳按住她开裂的手，那是不舍得擦三块钱一瓶的护手霜冻的，手背上有个月牙形的疤痕——去年父亲脑梗时打翻油锅时留下的。
“妈别去了，我们回家吧！”
林阳拍了拍她围裙上的葱花。
“可是，你奶奶的病......”
妈妈犹豫着说道。
前世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从老家搬出来，一直跟林阳一家住一块。
奶奶也曾去过二叔家里住过几个月，二婶有洁癖，受不了奶奶，大吵了几次甚至要闹离婚。
母亲不忍心奶奶受气又接了回来，前世通电话时也是时常跟林阳唠叨，凭什么五个孩子就一直在我们家不挪窝。
只有过年过节几个兄弟姐妹来家里一趟，还得整一桌好菜招待，二叔二姑父好酒，每次都要闹一闹。
七十多平家属楼，林阳占一个储藏室改的小卧室，刚好够放一个单人床和一个小书桌。
母亲住在一个卧室除了放一张床和一个三人沙发，一个茶几就算招待人的客厅了。
而父亲脑梗后和奶奶住一个卧室，他越来越像个孩子，反而更需要人照顾。
“别担心了，奶奶身体现在还没事，妈你一天没睡觉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没事，要不我再去找你三姑父他们.....”
“大嫂，别费那个劲，他们都是白眼狼！”
二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后。
“怎么能这样？她们不是妈亲生的吗？”
母亲质问道。
母亲为了照顾家里提前退休。
仅靠微薄的退休金，不够家里开支，每天除了早起去出摊，还要抽空回来做饭，照顾爸爸和奶奶吃饭吃药。
“能怎么办？只能我们俩家平摊了！”
二叔摆了摆手说道。
“二叔，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我爸现在急性肾衰竭做透析还需要钱！”
“要不您先给垫着，等我们有钱了马上还上怎么样？”
林阳插嘴道。
“小兔崽子这里有你什么事！反正我不管，你们砸锅卖铁也要凑够三万块钱，否则到时候妈要是出了问题都是你们的责任！”
说完气冲冲就关上了监护室的门。
“咣当！”
“阳阳，要不我们回去再找人借借看......”
母亲攥着衣角担心的说道。
“妈，别担心......”
林阳轻声安慰着。
这世道真是没钱不敢生病，生病不能没钱。
林阳猛地转头，走廊拐角白大褂一闪而过，胸牌上“副院长周明”的名字刺激着他的大脑突突狂跳——曾做过爷爷当年的助手。
自动门再次打开，二叔的哄笑声混合着雷声传来。
“要死的人了，喝什么参汤，不如带回去给我家小宝喝！”
自动门即将关闭时，林阳看见奶奶的心电监护仪突然跳成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