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国子监书院的槐花香,将紫藤花架下的蝉鸣筛得细碎。正午的日头透过层叠的紫藤蔓,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晚盘腿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月白色襦裙的裙摆被她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绣着缠枝莲的月白里子。她手里攥着半块芝麻糖糕,糖霜沾在指尖,随着她手舞足蹈的比划簌簌掉落。
\"就说那扭秧歌吧!\"她忽然把糖糕往石桌上一拍,\"啪嗒\"一声,芝麻溅了满桌,\"头上得包块花红柳绿的头巾,手里甩着二尺长的红绸子,跟着锣鼓点走八字步!我奶都七十岁了,扭起来腰肢比戏班子里的俏丫鬟还灵活,那叫一个飒!\"
围坐在四周的贵女们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清脆的笑声。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李嫣然捂着嘴,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都快遮不住笑弯的眉眼:\"林姐姐,那秧歌真有那么热闹?听起来倒像是杂耍班子里的把戏。\"
\"啥叫杂耍班子?\"林晚晚眼睛一瞪,撸起袖子露出皓白的小臂,原地扭了两步。她腰肢左摆右晃,手指虚捏着想象中的红绸,脚下踩着\"咚锵咚锵\"的节奏,逗得众人前仰后合。镇国公家的嫡女赵思琪笑得直拍石桌:\"姐姐这腰肢扭得!快赶上春杏苑的舞姬了!\"
\"这算啥!\"林晚晚停下动作,额角沁出细汗,\"俺们那儿还有踩高跷的,两根木杆子绑在腿上,踩得跟树杈子似的,能在大街上翻跟头!去年冬天屯子里办庙会,有个二愣子喝多了酒,非要拿舌头舔村口的大铁门——\"
\"啊?\"赵思琪瞪大了杏眼,\"舌头咋能舔铁门呢?\"
\"傻丫头!\"林晚晚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她手背,\"东北的冬天,铁门冻得跟冰块似的,那小子舌头往上一贴,当场就粘住了!哭得跟杀猪似的,最后还是用温水浇了半天才把舌头扒拉下来,舌尖上的皮都粘掉了一层!\"
\"哈哈哈——\"这次连平日里最端庄的翰林学士之女苏文月都笑得直不起腰,手中的团扇\"啪嗒\"掉在地上。角落里的林薇薇捏着手中的素色帕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往日里这些人见了她都要行三分礼,如今却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般,被林晚晚的\"粗鄙笑话\"逗得花枝乱颤。
\"姐姐快再讲讲!\"李嫣然凑上前,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东北还有啥稀奇事儿?\"
林晚晚见状,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早瞧准了这些深闺娇小姐没见过世面,干脆把东北的风土人情来了个大串烧:\"那可太多了!冬天凿开冰面钓胖头鱼,一钩子下去就能拽上一条斤把重的;夏天躺在炕上啃西瓜,瓜子能吐成小山堆;还有啊——\"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扫了众人一眼,\"俺们那儿的土炕烧得滚烫,能直接在炕墙上贴玉米面饼子!滋啦一声就熟了,比锅里烙的还香!\"
\"炕...炕上烙饼?\"众人面面相觑,满脸不可思议。
\"可不是嘛!\"林晚晚拍着大腿,惊得石桌上的糖糕渣都跳了起来,\"俺奶说,以前穷的时候,炕头就是灶台,啥都能往上烙!\"
正说得热闹,一直默不作声的林薇薇突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地靠在丫鬟身上,声音柔弱得像风中残烛:\"姐姐...别说了罢,这等乡野粗鄙之事,听着只叫人心里不适...\"
林晚晚斜睨她一眼,故意提高嗓门:\"咋的妹妹?嫌俺们东北的事儿土?\"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薇薇脚上那双绣着珍珠的软缎绣鞋上,\"妹妹这鞋可真精致,就是不知道跟俺们东北的棉乌拉比,哪个更抗冻?零下三十度走雪地,保准你这鞋帮子冻得跟铁板似的!\"
\"棉乌拉是何物?\"苏文月好奇地问。
\"就是用乌拉草编的棉鞋!\"林晚晚来了精神,唾沫横飞地比划,\"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草絮,再裹上牛皮底,零下三十度穿出去跑圈都不带冻脚的!哪像妹妹这鞋,看着光鲜,怕是踩个泥坑就毁了——要不要姐送你一双?保准你冬天走雪地,比踩风火轮还利索!\"
姑娘们又是一阵哄笑,看向林薇薇的眼神都带上了戏谑。林薇薇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挤出僵硬的笑容:\"姐姐真爱说笑...\"
\"姐可不说假话!\"林晚晚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光唠嗑不过瘾,姐教你们玩个真格的!\"她冲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立刻会意,跑去搬来五张圆凳,在空地上排成一圈。
\"看好了!\"林晚晚拍着巴掌示范节奏,\"这游戏叫抢凳子!围着凳子转圈圈,声儿一停就抢凳子坐,没抢到的就得出局!\"
\"这...这能好玩吗?\"李嫣然有些犹豫,毕竟是大家闺秀,从未玩过这等\"有失体统\"的游戏。
\"咋不好玩!\"林晚晚一把拽过离她最近的赵思琪,\"来!咱先试一轮!\"
秋菊清了清嗓子,拍着手唱起了东北小调,调子简单明快:\"正月里来是新年啊~ 大姑娘小伙儿去扭秧歌~\"林晚晚拉着赵思琪,带着另外三个姑娘围着凳子转了起来。裙摆翻飞间,空气中弥漫着少女们的笑声。歌声一停,众人立刻哄抢起来,赵思琪反应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凳子被李嫣然抢走,羞得满脸通红。
\"出局!\"林晚晚指着她哈哈大笑,\"下一轮!\"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气氛,连最矜持的苏文月都跃跃欲试。林薇薇见状,也想往前凑,却被林晚晚伸手拦住:\"妹妹身子弱,站边上看着就行,别跟我们疯闹,仔细闪了腰。\"
\"我...\"林薇薇话没说完,林晚晚已经开始了下一轮。秋菊的歌声刚起,林薇薇突然\"哎呀\"一声,捂着脚踝摔倒在地,泪眼汪汪地望向不远处的月洞门——不知何时,靖王萧玦竟站在那里,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正含笑看着这边。
\"妹妹咋了这是?\"林晚晚停下脚步,故作惊讶地挑眉,\"莫不是看我们玩得热闹,自己也想抢凳子,结果把脚崴了?\"
林薇薇咬着唇,眼中含着泪,指望萧玦能像往常那些公子哥一样上前扶她,谁知萧玦却径直走向林晚晚,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月白帕子,递到她面前:\"手上的糖糕渣。\"
林晚晚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芝麻,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擦了擦,嘟囔道:\"大冰块你啥时候来的?咋跟个幽灵似的不吱声?\"
萧玦看着她嘴角残留的糖渍,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刚到,看你玩得热闹,便没打扰。\"
周围的姑娘们见状,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谁不知道靖王殿下冷若冰霜,从未对哪个女子假以辞色,如今却对林晚晚如此亲昵!林薇薇更是气得眼前发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我脚踝疼...\"
\"林二小姐没事吧?\"萧玦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林晚晚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抢凳子游戏倒是有趣,本王能试试?\"
\"当然能!\"林晚晚眼睛一亮,一把抓住萧玦的手腕就往凳子旁拽,\"大冰块你可得让着点我们姑娘家,不许仗着腿长就耍赖!\"
于是,在国子监书院的紫藤花架下,上演了一幕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场景:那位在朝堂上一言九鼎、令百官噤声的冷面阎王,竟然真的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贵女,围着几张圆凳转起了圈圈。秋菊的歌声再次响起,萧玦身姿挺拔,却略显僵硬地随着节奏挪动脚步,惹得姑娘们笑得前仰后合。
歌声一停,林晚晚眼疾手快,\"噗通\"一声坐在了唯一的凳子上,得意地冲萧玦挑眉:\"大冰块,你输了!愿赌服输,得罚你给我们讲个笑话!\"
萧玦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却带着宠溺:\"是,本王输了。\"
姑娘们笑得更欢了,看向林晚晚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崇拜。林薇薇站在一旁,彻底成了被遗忘的角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从那天起,林晚晚彻底成了书院里的顶流。曾经围绕在林薇薇身边的贵女们,如今每天下课都追着林晚晚,央求她讲东北的奇闻异事。林晚晚也乐得自在,今天教她们玩\"翻花绳\",明天带她们跳\"皮筋马\",把好好的国子监书院课间,硬是变成了东北屯子里的庙会。
太傅得知后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林晚晚叫去训话,却被老夫人一通怼了回来:\"孩子们玩得开心就好,总比整天闷在屋里琢磨些歪门邪道强!\"
\"大小姐,您现在可是书院里最受欢迎的人了!\"秋菊一边给林晚晚捶腿,一边笑得眉眼弯弯。
林晚晚啃着萧玦特意让人送来的冻梨,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含糊不清地说:\"那是!也不看看你家大小姐是谁!咱东北大妞的社交,那就是唠嗑加玩闹,简单粗暴,贼拉有效!\"
正说着,门外传来熟悉的清越嗓音:\"又在说什么粗话?\"
林晚晚立刻坐直身子,把梨核一扔,蹭地站起来:\"大冰块你来得正好!她们说想学扭秧歌,你说咱能不能在王府办个秧歌大会?叫上戏班子敲锣打鼓,再弄些冰糖葫芦、糖画啥的...\"
萧玦走进来,看着她兴奋得发亮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
\"太好了!\"林晚晚欢呼一声,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跑,\"我这就去告诉她们!\"
看着她像只快乐的燕子般飞走的背影,萧玦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旁人未曾见过的宠溺。一旁的管家低声笑道:\"王爷,王妃娘娘这人气,当真是无人能及啊。\"
萧玦嘴角微扬,目光追随着林晚晚的方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嗯,本王的王妃,自然与众不同。\"
而此刻的林薇薇,正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窗外传来的阵阵欢笑声,猛地将手中的绣绷砸在地上。绷架上那对并蒂莲被摔得变形,丝线凌乱,正如她此刻扭曲的内心。她终于明白,自己永远也斗不过林晚晚——那个来自东北的粗鄙女人,用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歪门邪道\",竟真的征服了所有人,成了这深宅大院里最耀眼的存在。
但林晚晚才不在乎这些。她正蹲在地上,手把手教李嫣然编花头巾,准备着下一场\"东北庙会\"。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将她的笑容照得灿烂。在这个讲究三纲五常的古代,她这股东北旋风,注定要越刮越猛,把所有的不爽都怼回去,把所有的快乐都唠出来——这书院顶流的位置,她不仅要坐,还要坐得稳稳当当,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