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九年五月初五,端午的艾草香还萦绕在林侯府的角角落落,戌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过,库房的窗纸却还亮着昏黄的油灯光。林晚晚蹲在满地红绸包裹的嫁妆箱之间,手里举着自制的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子映得她鼻尖的细汗亮晶晶的。两口黑釉酸菜缸被红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缸沿的黑釉在灯光下泛着幽光,活像两尊贴了红符的门神;旁边的三尺铸铁锅斜靠着墙,锅沿还凝着下午试炖大鹅时溅上的油渍,在灯光下形成一圈圈油晕。
\"秋菊,再给姐数数这箱铜钱!\"林晚晚用指甲盖\"笃笃\"敲着面前的樟木箱,箱盖没盖严,里头的铜钱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昨儿个大冰块差人送来的压箱底钱,说足足二百两呢,可不能让哪个不长眼的给惦记上!\"
秋菊举着油灯凑近,火光映得满箱铜钱泛着暖金的光,每一枚都磨得锃亮:\"小姐您放心,奴婢刚才数了三遍了,一两不少!就是......这天都黑透了,沈公子咋这时候来了?\"她话音刚落,库房那扇老旧的木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道缝,门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沈俊探进半个身子,身上那件半旧的湖蓝锦袍袖口磨得发毛,腰间玉带换成了根普通的绸带,贼眉鼠眼的目光在库房里滴溜溜乱转。他干笑两声,声音透着心虚:\"表妹,我......我听说你明日大婚,特意来给你送贺礼的。\"
林晚晚头也不抬,随手抄起脚边一个枣红色搓澡巾就扔过去:\"沈渣男,深更半夜摸进我家库房,你属耗子的啊?咋不趁天亮来呢?\"
沈俊慌忙侧身躲开,搓澡巾擦着他耳朵飞过,砸在门板上发出\"扑\"的一声。他脸上堆着笑,脚步却往开着的铜钱箱挪了挪:\"表妹说笑了,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准备嫁妆嘛......\"他的目光贪婪地盯着那箱敞口的铜钱,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都说表妹此次嫁妆丰厚,真是可喜可贺啊......\"
\"少跟姐整这些没用的!\"林晚晚\"腾\"地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钱箱前,杏眼瞪得溜圆,\"上回在醉仙楼后街,姐可看见你从'销金窟'出来,被几个彪形大汉追着要赌债!今儿个摸黑来,是想偷姐的嫁妆还账吧?\"
沈俊脸色\"唰\"地白了,强装镇定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表妹这是哪里话?我只是......只是想来看看你......\"
\"只是想偷钱吧!\"林晚晚抄起钱箱上的铜锁,\"啪嗒\"一声甩在箱沿上,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吓得沈俊一哆嗦,\"再不说实话,姐就拿这箱铜钱砸得你亲妈都不认识!\"
沈俊盯着那口沉甸甸的樟木箱,想到自己欠下的三百两赌债,心一横,突然扑上来想掀翻钱箱:\"林晚晚,你别给脸不要脸!把钱给我!\"
\"我去你个大西瓜!还敢动手?\"林晚晚早有防备,她常年帮厨练出的臂力此刻派上了用场,双手抱住钱箱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朝沈俊的脑袋砸过去!
\"咚——\"一声闷响如同敲鼓,樟木箱结结实实砸在沈俊脑门上,箱盖弹开,二百两铜钱\"哗啦\"一声倾泻而出,像一道金色的瀑布砸在沈俊肩头,又噼里啪啦滚了满地。沈俊惨叫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额角瞬间鼓起个核桃大的包,几枚铜钱顺着他的衣领滚进衣襟,烫得他龇牙咧嘴。
林晚晚叉着腰,一只脚踩在滚到脚边的铜钱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沈渣男,瞧见没?这钱够你还赌债了吧?赶紧麻溜儿滚蛋!再敢来姐这儿晃悠,下次就不是铜钱了——\"她指了指旁边裹着红绸的黑釉大缸,\"姐直接拿酸菜坛子砸你脑壳,让你尝尝东北老坛卤子泡脑袋是啥滋味!\"
沈俊从指缝里瞅见林晚晚凶神恶煞的样子,又看看地上滚得到处都是的铜钱,哪儿还敢停留?他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蹭,慌乱中左脚的靴子都跑掉了一只,露出的白袜子上还沾着泥点。
\"站住!\"林晚晚捡起那只臭烘烘的靴子就扔过去,正好砸在沈俊屁股上,\"把你的臭鞋带走,别污了姐的嫁妆地!\"
沈俊\"哎哟\"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库房,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路散落的铜钱和一股酸臭的汗味。
秋菊吓得小脸煞白,拍着胸口直喘气:\"我的妈呀,小姐,您也太厉害了......这要是砸出个好歹来......\"
\"跟姐这儿耍心眼?\"林晚晚甩了甩手,蹲下身跟秋菊一起捡铜钱,\"也不看看姐是从哪儿来的!就他那熊样,跟柳氏母女一样,都是纸糊的老虎,一戳就破!\"她捡起一枚铜钱对着灯光照了照,\"秋菊,把这箱钱重新锁好,明儿个抬到王府去,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打姐嫁妆的主意!\"
两人正低头捡钱,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声。萧玦带着两名暗卫走进来,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铜钱,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看见满地的铜钱和林晚晚手上沾着的铜锈,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大冰块,您来得正好!\"林晚晚立刻蹦起来,指着门口的方向,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刚才沈渣男摸黑来偷钱,被姐用这箱铜钱砸跑了!您没看见他那熊样,抱头鼠窜的,鞋都跑丢了!\"
萧玦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捡起一枚铜钱,又看了看林晚晚毫发无损的样子,眼神从冷冽转为无奈又宠溺:\"没伤着你吧?\"
\"我是谁啊!\"林晚晚拍着胸脯,围裙上还沾着刚才砸钱时溅上的铜屑,\"就沈俊那两下子,还想在姐面前耍横?也不问问我这搓澡巾答不答应!\"她说着晃了晃腰间挂着的枣红色搓澡巾。
萧玦忍不住失笑,伸手帮她拂去肩头的铜屑,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林晚晚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甜滋滋的。\"明日就是大婚,本王已加派了王府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守着,不会再有人敢来捣乱。\"
\"那是!\"林晚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着满地的铜钱笑道,\"再说了,姐的嫁妆不光能吃能用,还能当武器使!以后谁要是敢惹我,先问问我这箱铜钱同不同意!\"
秋菊在一旁偷笑,赶紧拿出锁具重新锁钱箱。这时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捧酒坛的丫鬟,听见刚才的动静,笑得直拍大腿:\"好!就得这么干!晚晚,祖母给你准备了两坛咱东北的烧刀子,明儿个坐花轿时抱着,谁敢捣乱,你就用酒坛子砸他!\"
\"还是祖母懂我!\"林晚晚扑过去抱住老夫人的胳膊,\"等会儿咱就把烧刀子放花轿里,再配上姐的搓澡巾,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抢亲!\"
萧玦看着祖孙俩一唱一和,一个拿着酒坛比划,一个挥舞着搓澡巾,无奈地摇头,嘴角却扬起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知道,有林晚晚在,别说是一个沈俊,就是当今圣上亲自来捣乱,恐怕也要被她用嫁妆砸得找不着北。
夜深人静,林晚晚躺在铺着大红锦被的炕上,怀里还揣着那条救了急的搓澡巾。秋菊帮她掖好被角,忍不住问:\"小姐,您说沈公子还敢再来吗?\"
\"来?\"林晚晚打了个哈欠,眼睛眯成一条缝,\"借他八个胆!明儿个姐就是靖王妃了,住进王府那大院子,看谁还敢轻易招惹我!\"她翻了个身,嘴角噙着笑,很快沉入梦乡。
而此刻的沈府偏院,沈俊正趴在炕上鬼哭狼嚎,额角的包肿得像个鸡蛋,管家端着伤药进来,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明儿个......咱还去不去抢亲了?\"
\"抢个屁!\"沈俊疼得直抽气,声音闷在枕头里,\"林晚晚那疯婆子是属老虎的吧?能用二百两铜钱砸人!我看她那嫁妆箱都能当兵器使了......\"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几枚散落铜钱,想起林晚晚叉腰骂人的凶样,打了个哆嗦,\"快!把这些钱拿去还李屠户的债,剩下的......给我买副好点的膏药......\"
林晚晚不知道沈俊的凄惨,她正做着甜甜的梦:梦见自己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八抬大轿里,怀里抱着那箱铜钱,遇见不长眼的就\"哗啦\"一下砸过去。萧玦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轿旁,手里拎着她爱吃的糖炒栗子,时不时塞进来一颗,两人隔着轿帘有说有笑,轿夫们抬着嫁妆队伍,前头两尊黑釉酸菜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后面跟着那口锃亮的铸铁锅,一路热热闹闹地进了靖王府大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林晚晚带着笑意的脸颊上,也洒在墙角那口准备抬入王府的铜钱箱上,映得满室金光。她的爽歪歪人生,即将随着这场啼笑皆非的\"铜钱砸渣男\"闹剧,正式拉开最热闹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