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九年五月廿四,酉时末刻,夕阳把京郊猎场的草地染成金红色。林晚晚跟着萧玦穿过齐腰高的牧草时,心里直犯嘀咕——这冰块王爷今儿个神神秘秘,非说带她看\"稀罕玩意儿\",结果走到地头儿看见顶红毡帐篷,跟东北老家赶集时的小吃棚子似的。
\"大冰块,你搁这儿支帐篷干啥?\"她扒着毡帘往里瞅,一股浓烈的孜然味扑面而来,\"难不成要请姐吃烤串儿?\"
萧玦没搭话,只掀开毡帘让她进去。林晚晚一脚踏进去就惊得瞪圆眼——帐篷中央支着个泥糊的火塘,火苗子\"噼啪\"舔着铁架子,上面串着的羊腰子油花四溅,\"滋滋\"声里混着辣椒面的香气。墙角堆着冻得硬邦邦的梨,旁边陶罐敞着口,酸白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我去!\"林晚晚踢了踢脚边的草垛,上面还沾着干草屑,\"你这是把咱东北炕头搬过来了?\"
萧玦指了指火塘边的矮凳,那凳子腿儿裹着红布条,跟她姥姥家的一模一样。林晚晚坐下时,看见毡墙上挂着串红辣椒和金黄的玉米棒子,风干的纹路在火光下泛着暖光,鼻尖突然就酸了。
\"尝尝这个。\"萧玦递过来一串烤鸡翅,焦褐的表皮上撒着细密的孜然,\"刘师傅说你总嫌他烤得没味儿,特意多放了辣椒。\"
林晚晚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外焦里嫩的肉质混着熟悉的辣劲儿直冲味蕾:\"嘿!跟姐在东北屯子烤的一个味儿!你啥时候跟刘师傅偷师了?\"
萧玦蹲在火塘边拨弄炭火,火星子\"噼啪\"蹦到他玄色袖袍上,烫出几个小窟窿:\"前儿个看你在膳房比划,记下来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比火苗还低,\"听秋菊说你总念叨老家的火塘,就想着......\"
林晚晚心里一暖,嘴上却硬邦邦:\"谁念叨了?姐在王府顿顿四菜一汤,滋润着呢!\"可看着火塘里跳动的橙红火焰,想起东北冬天一家人围着火盆啃冻梨的光景,眼眶还是热了。
正愣神呢,帐篷外突然传来\"嗷唠\"一嗓子,跟二人转开场似的。林晚晚吓了一跳,掀帘一看,差点笑劈叉——秋菊穿着大花布衫,手里甩着霸王鞭,红绸子穗子哗啦啦响。旁边站着八个王府侍卫,个个脸红脖子粗,秧歌步扭得跟顺拐似的,腰里还别着响板。
\"小姐!王爷让俺们给您助助兴!\"秋菊喊着,霸王鞭往地上一磕,\"咱东北大秧歌扭起来!\"
林晚晚笑得直拍大腿:\"我去!大冰块,你从哪儿淘换的行头?这花布衫跟俺奶的嫁妆似的!\"
萧玦耳根子泛红,拽着她往帐篷里拖:\"别瞅了,肉要烤糊了。\"可林晚晚瞅见他袖管里露出的红绸子,分明是跟侍卫们同款的腰鼓带子。
两人围着火塘啃烤串时,林晚晚忽然发现脚边多了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块方方正正的糖糕,冻得硬邦邦,表面结着白霜,跟她小时候在东北集上买的一模一样。
\"这是......\"她捏着糖糕,冰得手指发疼。
\"膳房师傅照着你说的方子做的。\"萧玦拨弄着炭火,火星子映得他睫毛尖发亮,\"你说过老家冬天卖这玩意儿,冻得能砸核桃。\"
林晚晚咬了一口,硬邦邦的糖糕在嘴里慢慢化开,甜得发齁,却跟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帐篷外的锣鼓声衬得里面格外安静,只有火塘里的木柴偶尔\"啪\"地爆响。
\"晚晚,\"萧玦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抖得厉害,\"以前本王觉得,这辈子也就那样了。练兵,上朝,批公文,跟这帐篷外头的天似的,总是冰天雪地的。\"
他转头看她,火光照得他眼底的黑曜石瞳仁亮闪闪的:\"可你来了之后......\"萧玦顿住了,像是在跟舌头较劲,\"就像这火塘,\"他指了指跳动的火苗,\"呼一下,把本王心里头那层冰壳子,全给烤化了。\"
林晚晚手里的糖糕\"啪嗒\"掉在草垛上。她瞪大眼睛:\"大冰块,你这词儿哪儿抄的?跟二人转唱本似的!\"
萧玦没笑,从袖袋里掏出个蓝布包,里面是对铜镯子,刻着简单的回纹,边缘磨得发亮:\"让铁匠照着你说的东北样式打的。\"他把镯子塞到她手里,铜面还带着体温,\"不算聘礼,就算......本王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念想。\"
林晚晚捏着铜镯子,烫得手心冒汗。这镯子没玉镯精致,没金镯富贵,却沉甸甸的,跟东北人过日子的实在劲儿似的。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大冰块,你这东北式浪漫,姐可真是扛不住了!\"
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砸在镯子上叮当作响:\"你早干啥去了?非要等姐把柳侧妃塞酸菜缸里才说?\"
萧玦慌了神,伸手想擦她的眼泪,又怕唐突,手悬在半空直哆嗦:\"晚晚,你别哭......\"
\"谁哭了!\"林晚晚抹了把脸,把镯子套在手腕上,铜镯子在火光下泛着暖光,\"姐这是让烟呛的!\"她扬起手腕晃了晃,\"不过说真的,这玩意儿比你以前送的玉镯子得劲儿多了,磕磕碰碰也不心疼!\"
萧玦看着她手腕上的铜镯子,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蹭到她脸颊的泪痕:\"喜欢就好。\"
正腻歪呢,帐篷外的秧歌突然停了,秋菊扒着毡帘喊:\"小姐!王爷!羊腰子烤糊啦!\"
林晚晚跳起来一看,铁架子上的腰子已经黑黢黢的,冒着焦烟:\"我去!大冰块你看你,光顾着煽情了!\"
萧玦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翻烤串,眼底的温柔快溢出来:\"焦了也好吃。\"
\"拉倒吧!\"林晚晚把焦腰子塞给他,\"自己烤的自己吃,姐才不伺候!\"
两人正闹着,毡帘\"唰\"地被掀开,温润公子抱着个食盒站在门口,一脸尴尬:\"呃......听闻王爷带王妃来猎场,在下便送些江南点心......\"
林晚晚一瞪眼:\"温公子,你这来得可真巧,跟个电灯泡似的!\"
温润公子扫了眼火塘边亲昵的两人,又看看林晚晚手腕上的铜镯子,笑了:\"看来在下确实多余了。\"他把食盒放在角落,\"那在下先行告退。\"
萧玦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火塘里的冰块:\"温景然。\"
温润公子回头:\"王爷有何吩咐?\"
\"以后不必往这儿跑了。\"萧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本王的王妃,不缺旁人送的点心。\"
林晚晚\"噗嗤\"笑出声,踢了萧玦一脚:\"咋跟人说话呢?温公子是朋友!\"
温润公子却笑得坦然:\"无妨。祝王爷王妃......烤串尽兴。\"说完转身走了,背影都带着笑意。
等人走了,林晚晚突然想起什么,拽着萧玦的袖子晃:\"大冰块,你刚才说的那话,再唠一遍?\"
\"哪句?\"萧玦装傻,往火塘里添柴。
\"就那个......火塘烤暖世界啥的。\"
萧玦耳根子又红了,别过脸:\"没听见。\"
\"哎别呀!\"林晚晚不依不饶,扒着他的肩膀晃,\"姐还想听呢,用东北话唠!\"
萧玦深吸一口气,像是上刑场似的:\"遇上你之后......\"他顿了顿,猛地改口,\"俺这心里头就跟生了火塘似的,暖烘烘的,咋整都不冷了!\"
\"哈哈哈!\"林晚晚笑得直拍大腿,\"大冰块,你这'俺'字儿说得比俺奶都地道!\"
萧玦看着她笑弯的眉眼,自己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跟你学的呗。\"
夜渐渐深了,火塘里的火变成了红炭,散着融融的暖意。林晚晚靠在萧玦肩上,看着帐篷顶毡毛的剪影:\"大冰块,咱以后每年冬天都来这儿烤火呗?\"
\"好。\"
\"还要带上酸菜白肉锅,得搁冻豆腐!\"
\"嗯。\"
\"还要扭秧歌!\"
萧玦身体一僵:\"......秧歌就算了吧?\"
\"那哪儿行!\"林晚晚抬头瞪他,\"咱东北姑爷哪有不会扭秧歌的?明儿个姐就教你,得甩响板!\"
萧玦叹气:\"行行行,扭就扭。\"
林晚晚这才满意,把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大冰块,其实......姐也挺待见你的。\"
萧玦身体猛地一震,低头想瞧她的脸,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烤串的油星,手腕上的铜镯子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走出帐篷。
月光明亮,秧歌队不知何时散了,只有秋菊抱着披风候在马车旁:\"王爷,小姐睡着了?\"
萧玦点头,把林晚晚放进车厢,看着她手腕上的铜镯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东北式的浪漫,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就像这火塘,这烤串,这对铜镯子,土是土了点,却实打实地暖了他整颗心。而他知道,这个咋咋呼呼的东北大妞,已经把他往后的日子,都烤得暖烘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