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四月,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千层红瓣堆成锦绣,露珠在翠绿的叶尖打滚,映着琉璃瓦的金光。张贵妃斜倚在临水亭的九曲美人靠上,鎏金护甲捻着颗岭南进贡的荔枝,玉指一掐,果肉迸出的甜香混着她满身的苏合香气,熏得旁边的宫女阿翠悄悄屏息。
“你说那靖王妃林晚晚,”张贵妃将荔枝核抛进湖里,惊起一圈锦鲤,声音尖细如掐了头的蝉,“一个从乡野蹦跶进京城的野丫头,仗着靖王那点宠爱,就在王府搞什么‘搓澡大会’?成何体统!”她顿了顿,眼尾的金箔眼影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昨儿个本宫听说,她竟让王爷用粗麻布搓背,那破布巾补丁摞补丁,跟叫花子的裹脚布似的!”
阿翠低头绞着帕子,小声附和:“娘娘说得是,奴才还听说,她上回宫宴穿的那身袄子,红配绿赛狗屁,跟东北屯子里的翠花没啥两样,皇上当时就皱了眉头呢。”
“可不是嘛!”张贵妃拔高声音,护甲在石桌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依本宫看,靖王就是一时新鲜,等那股子野劲儿过了,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说不定啊,哪天就被踹回她那东北旱厕去了——”
“哎哟我去!”
一声脆生生的东北嗑像炸雷般劈过来,惊得张贵妃手一抖,荔枝核掉在锦裙上。林晚晚扒着太湖石探出头,手里拎着颗黄澄澄的枇杷,汁水顺着指缝滴在湖石上,惊飞了两只停驻的蝴蝶。她嚼着果肉,嘴角还沾着点黄渍,活像个偷吃东西的小兽。
张贵妃“嗷”地一声差点从美人靠上栽进水里,扶着栏杆才稳住身形,脸上的粉黛都吓花了:“林……林晚晚?你怎么在这儿?!”
林晚晚晃悠着走出来,枇杷核“噗”地吐进湖里,砸中一条倒霉的锦鲤:“俺跟王爷来给皇上皇后请安呗,路过这儿听见有人唠嗑,就过来凑个热闹。”她抹了把嘴,眼睛滴溜溜一转,“哟,这不是张贵妃嘛?咋的,在这儿跟宫女唠俺的闲嗑呢?这瓜子没磕够,改唠俺的家常了?”
张贵妃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心头的惊怒,摆出贵妃的款儿,凤冠上的珍珠流苏晃得林晚晚眼晕:“本宫在这儿赏景,碍着你了?倒是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难不成靖王府的规矩,是让王妃见了主子扭头就走?”
“行礼?”林晚晚把眼一瞪,棉鞋在青石板上碾了碾,“俺们东北那旮瘩,见了面不兴这套虚头巴脑的!讲究的是‘有话直说,没话唠嗑’——咋的,贵妃娘娘这是嫌俺们东北人没规矩?”她往前凑了半步,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枇杷味,冲散了张贵妃满身的甜腻。
张贵妃被她怼得一噎,只能从鼻子里冷哼:“果然是乡野村妇,连基本的宫廷礼仪都不懂,也难怪靖王会被你这股子野气勾了魂——”
“懂不懂礼仪不重要,”林晚晚抹了把嘴上的果汁,突然凑近张贵妃,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重要的是,贵妃娘娘刚才说俺是‘东北屯子里的翠花’?这话可有点埋汰人了啊!”她一拍大腿,惊得阿翠蹦了个高,“俺们东北翠花咋了?能下地干活,能上炕缝补,比您这天天抹十层香粉、连路都走不利索的贵妃实在多了!起码俺们翠花不背后嚼人舌根!”
“你……你放肆!”张贵妃气得浑身发抖,护甲几乎要戳进林晚晚胳膊里。
“俺咋放肆了?”林晚晚叉着腰,脑袋一歪,“俺就是觉得,这京城的天气啊,跟俺们东北那旱厕似的!”她指了指雕梁画栋的宫殿,“您看这宫殿修得跟金銮殿似的,表面光鲜亮丽,里头憋得人难受!就跟您这脾气似的,看着端庄,一开口就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净蹦火星子!”
这话一出,旁边的阿翠“噗嗤”一声笑喷了,赶紧捂住嘴往假山后缩,肩膀抖得像筛糠。张贵妃的脸“唰”地绿了,比她头上的翡翠步摇还鲜亮:“你……你把皇宫比作旱厕?你找死!”
“嗯?”
一声低沉的咳嗽打断了争吵。皇上穿着常服,带着太监总管从月洞门转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奏折。他听见“旱厕”二字,脚步顿住,目光在张贵妃铁青的脸和林晚晚无辜的脸上转了一圈,眉头微蹙:“你们在吵什么?”
张贵妃像见了救星,“噗通”跪在地上,珍珠耳坠晃得飞快:“皇上!您来得正好!这靖王妃目无尊长,不仅对臣妾恶语相向,还把皇宫比作……比作旱厕啊!”她说着,偷偷抬眼观察皇上的脸色。
林晚晚见状,比她更快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姿势有点歪,差点把膝盖磕在石头上:“皇上冤枉啊!”她仰着小脸,眼睛瞪得像铜铃,“俺不是那个意思!俺是说,这京城春天太干燥了,跟俺们东北冬天的旱厕似的,风一吹全是土,憋得人嗓子眼冒火!俺是想跟贵妃娘娘说,让她多喝点冰糖雪梨,别上火呢!”
皇上:“……”他看着林晚晚真诚得几乎能滴出水的眼睛,又看了看张贵妃气得扭曲的五官,突然觉得林晚晚这话虽糙,却有点道理。最近宫里确实干燥,太后都因上火咳嗽了好几日。
张贵妃急了,往前爬了半步:“皇上!她明明是在骂臣妾!您听她那语气,分明是……”
“哎哎哎,贵妃娘娘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林晚晚“蹭”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俺就是跟您唠嗑呢!您看您这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可不就是上火了嘛!俺们东北人讲究‘有话好好说’,您倒好,跟俺唠两句就急眼,这要是在俺们村,早被老太太拿笤帚疙瘩追着打三条街了!”
皇上听着听着,眉头慢慢舒展开。张贵妃平日里本就有些尖酸,仗着家世时常在后宫搬弄是非,今天又被抓了个正着,再看看林晚晚这副“我很直爽我没错”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可爱。他咳嗽一声,甩了甩袖子:“好了,都别吵了。张贵妃,你最近火气确实大,就去慈安寺静心修佛一段时间吧,也顺便……降降火气。”
张贵妃猛地抬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皇上!臣妾没有上火!臣妾……”
“退下吧。”皇上摆摆手,不再看她,带着太监总管往暖阁走去,脚步轻快了不少,“这天气确实干燥,回头让御膳房多炖些雪梨膏。”
张贵妃瘫坐在地上,看着皇上的背影,又看看林晚晚得意的笑脸,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林晚晚看着张贵妃失魂落魄的样子,偷偷对躲在假山后的秋菊眨了眨眼。秋菊强忍着笑,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王妃,您嘴上还有枇杷汁呢。”
“死鬼,你看俺厉害不?”林晚晚一转身,看见萧玦从月洞门走出来,墨色衣袍在风中微动,她立刻凑过去邀功,像只等着夸奖的大鹅。
萧玦无奈地摇头,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黄渍:“下次不准再这么胡闹。”可他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不过,说得……有点道理。”
“那是!”林晚晚得意地扬着脸,“俺们东北嗑就是实在!不像有些人,一肚子弯弯绕绕,跟那九曲桥似的,走都走不明白!”
没过几日,张贵妃“偶感风邪,需去慈安寺静修”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有人说她得罪了靖王,有人说她惹了皇上不快,只有靖王府的人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是被一顿东北嗑“唠”下岗的。
回到王府,林晚晚把这事添油加醋地跟管家和秋菊一说,逗得老管家直拍大腿:“王妃,您这嘴皮子,不去天桥说书真是屈才了!要是把这事儿编成段子,保准比《三国》还热闹!”
林晚晚摆摆手,抓起桌上的冻梨啃了一口:“这算啥!下次再有不长眼的敢编排俺,俺就用东北嗑把他们唠得找不着北!让他们知道知道,俺们东北大妞的嘴,那是能怼天怼地怼空气的!”
萧玦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嗯,本王的王妃最厉害。”
从那以后,林晚晚的“东北嗑”成了靖王府的流行语。下人们没事就凑在一起唠两句,什么“哎呦我去”、“跟谁俩呢”挂在嘴边,连管家汇报账目时都忍不住冒出一句:“王爷,这月的酸菜开销有点大,可劲儿造啊?”逗得萧玦差点把茶喷出来。
这天夜里,林晚晚趴在萧玦怀里,想起张贵妃就乐:“死鬼,你说那贵妃在慈安寺会不会后悔?早知道就不跟俺唠闲嗑了!说不定现在正对着菩萨念叨‘别让那东北丫头再来了’呢!”
萧玦揉着她的头发,闻着她发间的皂角香:“好了,别想了。”他顿了顿,突然低声说,“以后少去宫里惹事,要是再被人抓住话柄……”
“知道啦知道啦!”林晚晚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不过说真的,俺这东北嗑是不是老管用了?三言两语就把那贵妃唠下岗了!”
萧玦低头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嗯,管用。”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以后谁要是再敢说你坏话,本王帮你一起唠。”
“拉倒吧!”林晚晚戳了戳他的下巴,“就你那半吊子东北嗑,别给俺丢人了!上次你说‘咋整’,舌头都捋不直!”
“……”萧玦沉默片刻,突然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俺瞅着你,就稀罕。”
林晚晚“噗嗤”一声笑出来,脸颊通红:“去你的!跟谁学的瞎唠!”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靖王府的飞檐上。从此,京城贵圈都知道,靖王妃不好惹,一张嘴能把贵妃唠下岗,而那位冷面王爷,更是宠妻无度,连自家王妃的东北嗑都觉得格外顺耳。至于张贵妃?听说她在慈安寺天天吃斋念佛,听见“东北”二字就打哆嗦——毕竟,被东北嗑唠到“下岗”的滋味,可不是谁都能消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