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模样?”
孙萍断断续续地说道,“小知……后来的……模样?”
“对。”
唐谕的声音很温雅,但态度却是斩钉截铁的,有种可靠的力量感。
“……”孙萍抬起头,看过去。
红红的眼睛泪光闪动,她的嘴唇嗫动了着,没有发出声响。
宋馈将装在背包里的画像拿出来,递给她。
孙萍机械性地接过去,入目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眉眼间和小知有些像。
她有些疑惑,抬起头看着宋馈和唐谕,“这是?”
“张忠义。”
宋馈没有再介绍他的身份。
孙萍有些了然的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看了一会儿后轻轻将它拿开,放在后面。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下面那幅画像的时候,她被定住了所有动作。
那上面的眉眼熟悉又陌生。
于知被拐卖前是十九岁的少女,轮廓还没有完全展开。
但唐谕推测画出来的是她二十五、六时的模样,已经是大姑娘的样子了。
孙萍抬手,用手指轻轻划过那双英气的眉眼,一滴泪落在了上面。
“她的眼睛长得很像建杭……”
她低低说道,划过画像的动作缠绵又心痛,“但是她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像我。
“邻居们都说她是个善良的孩子……”
越来越多的水珠落在相框透明洁净的玻璃窗上,缓缓流成一道水痕。
孙萍赶紧拽起袖口,将它擦干净。
但却越擦越多。
唐谕和宋馈对视了一眼,唐谕将手里拆开的面巾纸抽出一张,放在了上面,片刻后就被泪水洇湿。
孙萍顺势揉皱了它,于知清秀英气的面容又变得清晰起来。
唐谕又将另外一幅画像递了过去。
孙萍看过去,是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的于知。
【你想看看小知后来的模样嘛?】
她想起这句话,颤抖着手将画像接过。
片刻后,她将它们一起拥入怀中。
那姿势和她曾经无数次在梦中拥抱住女儿一样。
终于失而复得。
唐谕隔着人看着宋馈,后者只是看着前方,面容沉静。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唐谕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宋馈就能想到台风过境前,那无边无际的铅色云层压在城市和海平面的上方,草木却静止不动的样子。
【会发生什么大事么?】
他在心里问,又莫名有种惴惴不安。
“宋馈。”
他下意识唤了对方一下。
听到动静的宋馈侧头看过来,房顶白炽灯的光铺展在那张昳丽冷淡的面容上,朦朦胧胧的,化开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怎么了?”
宋馈扬眉问道。
唐谕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响。
他总不能告诉对方,那一瞬间他觉得他会不告而别,永远的消失吧。
最后,他也只能摇了摇头,转回视线看向墙壁前那葱郁的绿植。
宋馈有点儿莫名其妙,不太理解唐谕刚刚的行为。
聪明的脑瓜也跟不上跳脱的思维。
他叹了口气,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小时候的唐谕,好像也没有这么话说一半儿的毛病。
大概是因为长大了吧。
宋馈摇了摇头,又将事项落在孙萍的身上。
他有点儿担心情绪如此大起大落,对方能不能吃得消。
但出乎他的意料,孙萍很坚韧。
她又很快调整好了自己,将所有照片整理好,一起拿了起来朝病房里面走去。
宋馈和唐谕赶紧跟了上去,但这一次他们却没有进去。
而是从房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
孙萍先是伸手摸了摸于建杭的白发,然后动作轻柔了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最后,弯下腰,一字一句的将女儿的事情讲给他听。
渐渐地,一行眼泪从于建杭闭着的眼睛淌下。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机器的尖锐的嗡鸣声响起,心电图上再也没有起伏,变成了一条直线。
得到预警的医护匆匆跑来。
唐谕和宋馈却逆着他们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也是天空阴沉,但遥远的天际处却是浅蓝色的一片。
唐谕刚想要说话,手机却疯狂震动起来。
他看了下屏幕,是陶利打来的,没有犹豫的按下接听键,“陶哥?怎么了?”
“来八七水库。”
陶利那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箱子已经让温迎带过来了。”
“好。”
唐谕挂断了电话,看向宋馈,“一起去看看?”
宋馈思考了片刻,在唐谕都以为宋馈要拒绝的时候,点了点头,“走吧,去看看。”
他来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他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在长冲破案了。
做个圆满的了结吧。
唐谕坐进驾驶位,启动了车子。
细碎的雪花从高空飘落,灰色的帕萨特在柏油马路上飞速前行。
到达八七水库的时候,靠近树林的位置已经围满了警察,最先到达的巡警拉起了蓝白相间的警戒线。
陶利和法医程深站在一处,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温迎站在旁边,身旁是银色的勘察箱。
唐谕走过去,低声对她说,“谢谢。”
温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你来了?”
“在讨论什么?”唐谕有点儿好奇,他看到了水面上从远处缓缓划过来的船。
岸边还站着穿戴整齐的蛙人。
“钓鱼的人钓上来一个人头,报了警。”
陶利倒是开始介绍,“得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剩余部分。”
唐谕点了点头,“希望吧。”
温迎闻言瞪大了眼睛,感觉对方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剩下的和人头不是一个?”
“呸呸呸!”程深没忍住,快速说道:“你快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啊?”温迎没反应过来。
陶利也皱起眉头。
唐谕笑了一下,“你知道法医或者说我们技侦在打捞的时候最怕什么?”
温迎和陶利摇头。
程深满头黑线,“最不怕的是捞起来不完整的遗体,因为水流或者其他原因,尸块或者遗骸可能被冲散。
“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水面一阵骚动。
轮换下水的蛙人浮了上来。
众人定睛看去,才发现,蛙人的手里是另外一颗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