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病房里只余床头灯暖黄的光晕。白雨妍的话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诛星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后,归于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白雨妍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准备打个哈哈把话题岔开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青城戒律……首重……心性……持身守正……非为避世……”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白雨妍,“妖魔乱世……邪祟害人……无论……此界彼界……皆……当诛之。”
他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却字字千钧,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白雨妍微微一怔,她听懂了。这不是对她“招安”的回应,而是他对自己道心的阐述。斩妖除魔,卫护苍生,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信念,与身处何地、效力于谁无关。
“所以……” 诛星的目光落在白雨妍脸上,带着一丝询问,“你的……‘特别行动组’……宗旨……为何?”
白雨妍立刻挺直腰板,神情变得无比肃穆:“宗旨?简单!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打击一切违法犯罪活动!维护社会和谐稳定!管它是人是鬼,只要敢作奸犯科,危害一方,我们‘民俗异常特别行动组’的枪口和铐子,就绝不答应!”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警察特有的铁血和担当。
诛星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认可。宗旨虽不同表述,但内核——守护无辜,诛灭邪恶——却殊途同归。
“如此……可。” 他轻轻颔首,给出了一个简洁却重逾千斤的答案。
“哈?” 白雨妍一时没反应过来,“可?可什么?你答应了?”
“……嗯。” 诛星再次点头。
“YES!” 白雨妍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强行按捺住兴奋,伸出手,“欢迎加入组织,诛星同志!以后咱们就是并肩作战的革命战友了!击个掌?”
诛星看着白雨妍伸出的手,有些茫然。击掌?此界结盟的礼仪?
白雨妍看他不动,干脆主动抓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腕(避开了伤口),强行把他的手拉起来,和自己的手掌“啪”地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礼成!” 她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偷腥成功的猫,“以后你就是有组织的人了!放心,姐罩着你!”
诛星:“……”
他看着自己被拍过的手,再看看白雨妍灿烂的笑容,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归属感”的暖流,悄然流过冰冷的心湖。
“不过嘛……” 白雨妍笑过之后,神色又认真起来,带着一丝忧虑,“道长,有个事儿我得坦白。那个‘先生’,神出鬼没,手段诡异,特别是他控制痋虫和烙印的手段,防不胜防。咱们以后要深入调查‘七阴养煞局’,面对的凶险只多不少。你道法高深,但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着了道,或者重伤昏迷,我们想帮你都找不到门路……”
她顿了顿,看着诛星的眼睛,语气变得格外郑重:“我知道你们道家肯定有那种……嗯……能互相感应、互相守护的秘法?就像……组队绑定的‘灵魂链接’之类的?能不能……教我一个?不需要多厉害,只要能让我大概知道你状态好坏、人在哪就行!这样你出去‘单刷’的时候,我也好及时‘空投支援’不是?”
白雨妍说得尽量轻松,但眼中的关切和担忧却无比真诚。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河底那种无助感。
诛星看着白雨妍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担忧,心头微震。互相感应、互相守护的秘法……道家确实有。最上乘的,莫过于道侣之间的“同心契”。心意相通,生死相感,一方遇险,另一方无论天涯海角皆有所感,甚至能以自身精元为引,隔空援护……
只是……此契牵连极深,非至亲至信、心意相通者不可轻立。一旦缔结,便如同命运相连。
他沉默地看着白雨妍。这个相识不过数日、行事跳脱却心怀赤诚的女警。信任她吗?答案是肯定的。若非信任,河底那道金光不会为她而发。心意相通吗?虽道不同,但守护之心,却如出一辙。
只是……“同心契”……
诛星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似乎……太逾矩了。
“有……倒是有……”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只是……此契……非同寻常……牵连……甚深……”
“牵连深怕什么?” 白雨妍眼睛一亮,立刻道,“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呸,是并肩作战的战友!生死与共,福祸同担!再深的牵连,还能深过一起跳河打水鬼的交情?” 她拍着胸脯,“你放心,我白雨妍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绝对尊重你们的‘游戏规则’!你说咋办就咋办!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让我学跳大神都行!”
看着白雨妍那副“为了队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豪迈(且不着调)模样,诛星心中那点迟疑,忽然就消散了。红尘炼心,或许……这便是此界予他的缘法。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沾血的手指(伤口未愈)缓缓抬起,在虚空中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勾勒起来。指尖划过,留下一点微弱却凝练无比的金芒,金芒在空气中蜿蜒游走,渐渐构成一个极其繁复、玄奥、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立体符文。符文中心,是两个相互缠绕、首尾相衔的阴阳鱼虚影,缓缓转动。
“此乃……‘同心印’……” 诛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吟诵古老的契约,“以吾道血为引……以汝诚心为契……结此同心……生死相感……福祸……同担……”
随着他的话语,那悬浮在空中的金色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而庄严的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命运之弦被拨动的玄妙波动,悄然弥漫开来。
白雨妍看着那神奇的金色符文,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彻底被这超越科学的一幕震撼了。这特效……比ImAx大片还牛啊!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白雨妍……” 诛星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汝……可愿……与我……结此……同心之印?”
暖黄的灯光下,金色的符文缓缓旋转。一个来自异世的道士,向一个现代的女警,发出了跨越时空与道途的契约邀请。
病房里,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玄奥的符文,在无声地诉说着即将缔结的、超越凡俗的羁绊。
白雨妍看着诛星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盛满了庄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眸子,又看了看那美轮美奂的金色符文。什么唯物唯心,什么科学玄学,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值得托付后背的战友。河底那道金光,足以证明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和莫名的悸动,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有力: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