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窗外是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十万大山。浓重的雾气如同白色的纱幔,缠绕在山腰林间,让远处的峰峦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压抑。
车内气氛肃穆。白雨妍亲自驾驶,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湿滑狭窄的路面。副驾上,诛星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温润的铜钱,气息沉静,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那股沉凝如山岳的气势已然回归。后排,小王紧张地调试着手中一个腕表似的仪器——最新配发的“阴煞能量探测及干扰手环”,老张则捧着一本厚厚的苗疆民俗图志,眉头紧锁,苏晚晴教授坐在他旁边,正低声解说着什么。
“……万尸洞的具体方位,在官方地图上根本不存在,只存在于苗疆最古老的《巫傩祭歌》和口耳相传的禁忌里。”苏晚晴的声音柔和却带着凝重,“它位于老熊岭更西侧的‘鬼哭峡’深处,据说那里曾是千年前‘九黎’与‘三苗’大战的古战场,尸骸堆积如山,怨气千年不散,加上独特的地脉构造,形成了天然的极阴养煞之地。寻常的罗盘、GpS在那里都会失灵,甚至……会引来不干净的东西。”
“靠磁场干扰?”老张推了推眼镜,“那我们的电子设备……”
“所以需要更原始的指引。”苏晚晴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小心翼翼地摊开。地图线条古朴粗糙,标记着扭曲的山川河流和古怪的象形符号。“这是‘异管中心’费尽周折,从一个早已避世的老端公后人手中求来的‘阴路图’。上面标注着通往鬼哭峡相对‘安全’的路径,以及一些……赶尸人歇脚的‘死店’。”
“死店?”小王打了个寒噤,“给死人住的客栈?”
“是给赶尸人和他们的‘客人’临时落脚、躲避风雨和阳气的特殊驿站。”苏晚晴指着地图上一个骷髅头标记旁的小房子图案,“这种地方,通常建在阴阳交汇、人迹罕至的险要处,本身就容易滋生邪祟,加上常年沾染尸气,凶险异常。但也是我们进入鬼哭峡前,唯一可能获取补给和情报的地方。”
“情报?”白雨妍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你是说,那些赶尸匠?”
“没错。”苏晚晴点头,“真正的赶尸匠,恪守古老的规矩,游走于阴阳边缘,对这片大山深处的秘密了解得比任何人都多。如果能找到一个还秉持古训的‘老司公’,或许能打听到关于‘引路人’据点或‘石兰’的线索。但……他们通常极度排外,尤其警惕官府中人。”
“试试总没错。”白雨妍方向盘一打,吉普车拐下主路,驶入一条被荒草和藤蔓半掩着的、仅容一车通过的泥泞小道。“按照地图指示,前面‘黑风坳’口,就有一间废弃的‘死店’,叫‘黄泉栈’。”
山路越发崎岖难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雾气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十米。车轮碾压着厚厚的腐殖层,发出沉闷的声响。手环上的阴煞能量读数开始缓慢上升,发出细微的“嘀嘀”蜂鸣。
“能量读数……300勒克斯……还在涨!”小王盯着手环屏幕,声音发紧。普通城市环境通常低于10勒克斯。
诛星缓缓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浓雾深处,沉声道:“……阴气汇聚……生灵绝迹……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他话音未落,吉普车猛地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中,白雨妍死死稳住方向盘。车头前方浓雾里,一个模糊的、穿着破烂黑色寿衣的身影,僵硬地横在路中央!它低着头,头上戴着垂着黄符的尖顶斗笠,一动不动。
“尸……尸傀?!”小王惊呼,下意识拔枪。
“等等!”苏晚晴急忙按住他,“看它的姿势!不是袭击,更像是……‘挡路’?”
诛星沾血的手指在车窗上迅速勾勒了一个微小的符文。金光一闪而逝,穿透浓雾。他眼神微凝:“……无魂……无魄……一具……空壳……被……放置于此。”
“放置?”白雨妍皱眉,熄火下车,手枪警惕地指着那具“尸体”。走近了才发现,这尸体异常“干净”,没有尸斑,没有异味,皮肤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蜡质感。它并非站立,而是被几根削尖的木桩,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硬生生“钉”在了路中央。
“这是……警告?”老张也下了车,看着尸体脖子上隐约可见的、尚未完全激活的浅紫色烙印痕迹。
“是‘界碑’。”苏晚晴脸色发白,指着尸体脚下地面,“看,那些粉末。”
尸体周围的地面上,撒着一圈暗红色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粉末,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将尸体圈在中央。
“朱砂混合了黑狗血和某种草药……这是赶尸匠用来标记‘阴路’范围,警告生人止步的‘血界’!”苏晚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踏过此界,就意味着……主动踏入亡者的领域,生死自负。”
“黄泉栈就在前面不远。”白雨妍看了一眼地图,又望向浓雾深处,“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过去。”
“绕路?”小王问。
“绕不了。”白雨妍指着地图,“这是唯一的路。而且,这‘界碑’立在这里,恰恰说明黄泉栈里,可能有‘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准备战斗装备。诛星,能感应到栈里的情况吗?”
诛星闭目凝神片刻,缓缓摇头:“……气息混杂……尸气……阴气……还有……活人的……微弱生气……以及……一股……隐藏极深的……怨毒。”
“活人?怨毒?”白雨妍眼神一凛,“走!去看看!苏教授、老张居中,小王侧翼,诛星压阵!手环调到最大灵敏度,雄黄喷雾准备!”
五人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具诡异的“界碑尸”,踏过了那圈暗红色的“血界”。
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仿佛温度骤降了几度。浓雾似乎更加粘稠了,带着一股陈年木材腐朽和淡淡尸臭混合的怪味。脚下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噗”的声响,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浓雾中,一栋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吊脚木楼轮廓显现出来。木楼通体漆黑,像是被烟熏火燎过,屋檐下挂着一盏早已熄灭、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纸灯笼。一块腐朽开裂的木匾斜挂在门楣上,依稀能辨出三个扭曲的大字:黄泉栈。
栈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手环的蜂鸣声陡然变得尖锐!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瞬间飙升到800勒克斯!还在跳动!
“有情况!”小王低呼,枪口指向栈门。
就在此时!
“吱呀——!”
那扇虚掩的、沉重的木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里面缓缓地、完全地……拉开了!
门内并非一片漆黑。
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在栈堂中央的破桌子上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油灯旁的一张破竹椅上。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满泥污的靛蓝色粗布道袍,头上包着同样脏污的头巾,身形枯瘦得如同骷髅。
他手里,正拿着一把豁了口的柴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根惨白色的、像是某种动物腿骨的棍子。
削下的骨屑,簌簌地落在他脚边一个敞开的粗布包袱里。包袱里,隐约可见几件沾着暗褐色污迹的、同样破烂的黑色寿衣。
“嗒……嗒……嗒……”
削骨的声音,在死寂的栈堂里,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