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骨崖洞窟入口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音。只有众人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伴随着洞外万虫坑那亿万毒虫不甘的嘶鸣,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咳……咳咳……”诛星在白雨妍怀中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身体冰冷得吓人。强行催动金光咒抵御万虫坑的冲击,又在最后关头遭受精神冲击导致护罩破碎,反噬之力几乎摧毁了他本就未愈的根基。同心契传来的悸动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让白雨妍的心紧紧揪起。
“老张!急救包!强心针!”白雨妍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小心地将诛星放平,撕开他后背破烂的衣服,露出那道刚刚愈合不久、此刻又因反噬之力崩裂开、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
老张手忙脚乱地翻找背包,拿出最后的强效急救药剂和止血凝胶。苏晚晴则立刻蹲下,从随身的苗绣布袋里取出阿箬赠予的碧绿色“回春续命膏”,用小竹片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诛星后背崩裂的伤口和心口膻中穴位置。
碧绿的药膏散发出清凉的生机,接触到翻卷的皮肉,竟发出极其微弱的“滋滋”声,丝丝缕缕的绿色光晕渗入肌理,伤口处疯狂肆虐的阴寒煞气似乎被压制了一丝,血流也减缓了些许。
“快!注射!”白雨妍按住诛星冰冷的手腕。
老张将一支强效肾上腺素和稳定心脉的药剂精准地推入诛星静脉。药效迅速作用,诛星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咳嗽渐止,但脸色依旧灰败,气息微弱,陷入深度的昏迷。
“暂时……稳住了……”老张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发虚。
“小王!你的腿!”苏晚晴看向小王。小王靠坐在洞壁,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鬓角。他小腿上被黑甲镰刀虫咬穿的伤口周围,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伤口流出的血也变成了粘稠的暗紫色!
“虫毒!好霸道的毒!”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拿出阿箬给的“清心解毒散”,用清水化开,小心地冲洗伤口。药粉接触到伤口,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黑烟,青黑色的蔓延似乎被遏制住了,但小王依旧疼得浑身发抖,牙关紧咬。
“解毒血清!快!”白雨妍催促。老张找出针对虫毒的广谱血清给小王注射。
手环微弱的光芒下,众人处理着伤势,气氛压抑而沉重。能量探测手环进入洞窟后,读数反而降到了500勒克斯左右,虽然依旧远超正常,但比起外面的万虫坑,这里仿佛成了一个诡异的“安全区”。然而,这种死寂的“安全”,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
“苏教授,刚才洞口那石碑……”白雨妍包扎好自己手臂的腐蚀伤,目光凝重地看向洞外隐约可见的石碑轮廓,“那是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激活,挡住虫群?”
苏晚晴一边帮小王包扎,一边心有余悸地回忆:“那石碑上的符文……非常古老,充满了蛮荒和血祭的气息。像是某种极其强大的‘界碑’或者‘守护契约’!《巫傩祭歌》残篇里提到过,一些古老的部族禁地,会以血脉或强大的巫力为引,设立守护结界,驱逐外邪。那血色光盾……感觉像是……某种残留的契约力量被外界的攻击激发了?”
“残留的契约?”老张皱眉,“谁设下的?守护什么?为什么只对虫群有效?对我们却没反应?”
“不知道……”苏晚晴摇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敬畏,“葬骨崖的秘密,远比记载的更加深邃可怕。那股力量……非常……原始……也非常……血腥。”
就在这时!
“滴答……滴答……”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滴水声,从洞窟的深处传来。声音空洞,带着回音,打破了死寂。
众人瞬间屏住呼吸,枪口和手电光柱齐齐指向黑暗深处。
“有声音?”小王忍着腿疼,声音发颤。
“水声?”老张侧耳倾听。
诛星昏迷的身体,在白雨妍怀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沾血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白雨妍的心猛地一沉!同心契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警兆!
“不是水!”她厉声低喝,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刺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戒备!”
话音未落!
“滴答……滴答……”
那滴水声陡然变得密集!仿佛连成了线!
紧接着!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无数细小的节肢刮擦岩石的声响,从洞窟深处四面八方响起!密密麻麻,由远及近!
“虫子!洞里有虫子!”小王惊恐地叫道,手电光疯狂扫射!
光柱所及之处,众人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只见洞窟顶部、两侧的岩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腹部却闪烁着幽绿色磷光的——蜘蛛!
它们的眼睛如同细碎的红宝石,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无数根粘稠的、闪烁着微弱绿光的蛛丝,正从它们腹部的纺器喷吐而出,如同天罗地网般,在洞窟内迅速交织!
“滴答……滴答……”
那“水滴”声,正是粘稠的、带着剧毒和强腐蚀性的幽绿蛛丝黏液,滴落在下方岩石上发出的声响!
“是‘鬼面磷蛛’!”苏晚晴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苗疆最恐怖的蛊虫之一!蛛丝剧毒粘韧,沾身即腐!快退!退到洞口!”
但洞口方向,那巨大的血色符文石碑静静矗立,外面是沸腾的万虫坑!退无可退!
“打光!烧掉蛛网!”白雨妍当机立断,拔枪对着头顶喷吐最密集的区域射击!子弹打在岩壁上,火花四溅,暂时惊扰了蛛群!
老张和小王也强忍恐惧,举起强光手电,调到最大功率的爆闪模式!刺眼的白光如同利剑扫过洞顶!
“嘶嘶嘶——!”
鬼面磷蛛似乎对强光极为敏感,发出尖锐的嘶鸣,喷吐蛛丝的动作为之一滞!
“趁现在!冲过去!别让网结成!”白雨妍架起诛星,咬牙朝着洞窟深处冲去!必须在蛛网彻底封死通道前冲过去!
众人紧跟其后,在闪烁的强光和稀疏的弹幕掩护下,在如同绿色雨帘般滴落的毒液和不断垂下的粘稠蛛丝间亡命穿梭!
“嗤!” 一滴幽绿的黏液滴落在老张背包上,坚固的尼龙材质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冒出刺鼻白烟!
“啊!” 苏晚晴惊呼一声,一缕粘稠的蛛丝飘落,眼看就要粘在她的手臂上!
一只带着战术手套的手猛地伸出,快如闪电地将那缕蛛丝抓住扯开!是白雨妍!她自己的手套瞬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快走!” 她低吼,眼神凶狠如狼。
洞窟深处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亡命奔逃中,众人闯入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天然洞厅!
洞厅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刺骨寒气的黑色水潭!水潭边缘,堆积着无数惨白的兽骨和人骨!而在水潭对面,洞壁之上,赫然有着三个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分支洞口!
“走哪边?!”小王看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洞口,绝望地喊道。
身后的“窸窣”声和“滴答”声越来越近!鬼面磷蛛的大军正在逼近!
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清脆悦耳、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盘的银铃声,毫无征兆地从左侧的洞口深处传来。
这声音在鬼面磷蛛的恐怖噪音中,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躁动的宁静力量。
随着铃声响起,身后紧追不舍的“窸窣”声和“滴答”声,竟然……瞬间消失了!
仿佛被无形的命令强行终止!
众人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左侧洞口。
洞内一片黑暗。
只有那清脆的银铃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一声声敲击在死寂的洞厅中,也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手电光柱颤抖着射入左侧洞口。
微光中,一个窈窕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苗绣百褶裙,裙摆上用暗银线绣着繁复诡异的虫豸图腾。腰间系着一条缀满小巧银铃的腰带,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发出那清脆的“叮铃”声。她的脸上,覆盖着半张雕刻着狰狞蜈蚣图案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如同寒潭深水,幽邃冰冷,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影在游动、沉浮,闪烁着非人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光。
她停在洞口,静静地“看”着洞厅中狼狈不堪的众人。目光扫过昏迷的诛星,在白雨妍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那块被老张下意识护在怀里的、拓印了石碑符文的防水记录板上。
她的唇角,在银色面具下,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捕食者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露出的冰冷弧度。
一个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又带着无尽寒意的声音,在洞厅中幽幽响起:
“欢迎来到葬骨崖,迷途的羔羊们。”
“妾身石兰,在此……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