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里陈队那句“像是什么东西…蜕下来的皮?!”如同冰锥,精准地扎进了白雨妍和诛星紧绷的神经里。地下管道的阴冷空气,似乎瞬间凝结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两人胸口。
白雨妍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证物袋,那冰冷的触感和袋中碎片上两点微不可察、刚刚闪烁过的幽绿磷光,让她觉得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又甩不掉。她看向诛星,只见这位刚刚还气场全开、炸树如放烟花的天师大人,此刻正靠着冰冷的管壁,脸色白得跟刚刷过的墙似的,肩头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混合黑气的暗红液体,怎么看都像是随时要交代遗言的模样。
“喂,大佬,”白雨妍蹲下身,用手电晃了晃诛星紧闭的眼皮,“别装死啊!现在可不是表演‘天师重伤,在线等撩’的时候!上面发现老张的‘皮’了!你这‘七阴养煞’的乌鸦嘴刚开光就灵验了?”
诛星眼皮都没抬,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气音:“…聒噪…扶我…上去…” 声音虚弱得堪比刚出生的猫崽。
白雨妍翻了个白眼,认命地收起证物袋,小心避开他肩头的伤,一手穿过他腋下,一手揽住他的腰,试图把他架起来。入手处一片冰凉,还带着点粘腻的血污,让她心里一抽。这家伙看着清瘦,分量倒是不轻。
“我说诛星同志,”白雨妍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往上提,一边忍不住吐槽,“你这出场炸裂,收场狼狈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每次打完boSS都跟被榨干了似的,下次能不能考虑买个‘持久续航’套餐?或者提前告诉我,我好给你备个担架?”
诛星被她架着,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一下,闻言,苍白的脸上居然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点嘲讽意味的弧度:“…嫌我…累赘?…那你…自己…去抓…蜕皮的…老张?”
“嘿!我这暴脾气!”白雨妍被他噎得够呛,手上故意用了点力,“行啊,有本事你自己走!我看你这小身板,爬上去都得散架!到时候我就跟陈队说,英勇的天师同志为了拯救城市下水道,与百年老槐树精同归于尽,壮烈牺牲在…呃…化粪池边缘?这标题够不够劲爆?”
“…闭嘴…走路…”诛星被她晃得伤口一阵剧痛,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更多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再聒噪…把你…扔进…阴泉里…泡澡…”
两人就这么互相伤害、跌跌撞撞地沿着来路往回走。白雨妍嘴里虽然不饶人,但动作却异常小心,尽量避开他受伤的肩膀,手电光也稳稳地照着脚下的路。诛星大半重量压在她身上,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全力对抗体内的阴毒和伤势,只是偶尔泄露出的压抑喘息,暴露了他的虚弱。
好不容易挪到之前下来的检修口下方,上面的警员早已听到动静,放下了绳梯。几个小伙子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拉了上去。
重回地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带着点消毒水和尘土的味道。虽然比不上地下管道的“风味独特”,但也让白雨妍长长舒了口气,有种重见天日的恍惚感。
陈队正一脸凝重地蹲在一个被黄色警戒线圈起来的地方,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证物箱。看到白雨妍架着诛星上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雨妍!诛星先生!你们怎么样?”陈队看着诛星惨白的脸和肩头狰狞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伤得这么重?!快!叫救护车!”
“别…别叫…”诛星勉强睁开眼,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斩钉截铁,“普通…医院…没用…我…需要…安静地方…处理…伤口…”
陈队一愣,看向白雨妍。白雨妍无奈地点点头:“陈队,听他的吧。下面那玩意儿…不是普通生物造成的伤。救护车来了也没辙,搞不好还得被当成狂犬病发作隔离起来。” 她指了指诛星肩头那丝丝缕缕的黑气,“看到没?自带‘黑化’特效,纯天然无添加。”
陈队嘴角抽搐了一下,看着诛星伤口那诡异的状态,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那…那去临时指挥车?那里安静点。”
临时指挥车就是一辆改装过的大面包车,里面堆满了各种监控设备和杂物,虽然拥挤,但好歹是个封闭空间。
白雨妍小心地把诛星扶到车里的简易折叠椅上坐下。诛星一坐下就闭上了眼,胸膛起伏微弱,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陈队,快说说,什么情况?老张的‘皮’?”白雨妍顾不上休息,立刻问道,同时把那个装着阴煞令牌碎片的厚证物袋小心地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台面上。隔着袋子,那碎片似乎依旧散发着寒意。
陈队的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指着警戒线内的地面:“我们在清理外围,搜索老张可能的踪迹时,在那边一个废弃的管道材料堆后面发现的。”他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套沾满黑绿色污泥、散发着恶臭的蓝色工人制服。“这是老张平时穿的工作服,口袋里有他的工牌,确认无误。”
他又拿起另一个稍大的证物袋,里面赫然是一大团湿漉漉、半透明、带着粘液的、类似某种…蜕下来的薄膜的东西!那东西呈不规则的人形轮廓,依稀能看出头部、躯干和四肢的痕迹,上面沾满了和槐树精汁液颜色相近的污迹,最扎眼的是,薄膜表面布满了大片大片熟悉的灰白色湿痕!这些湿痕此刻已经有些干涸发硬,但依旧残留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
“就是这东西,”陈队指着那团“蜕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发现的时候还是湿的,像刚剥下来没多久!质地…很奇怪,有点像…揉皱了的硅胶?但又带着生物组织的韧性。最邪门的是,我们在它旁边还发现了几滴没完全干透的、颜色更深的灰白色粘液,跟之前各处发现的湿痕成分一致!”
白雨妍凑近观察,强忍着恶心。那“蜕皮”的头部位置尤其诡异,薄膜似乎被强行撑开过,留下扭曲的五官轮廓,空洞的眼窝位置残留着两点更深的灰白印记,仿佛有什么东西曾寄生在里面向外窥视。她立刻联想到地下令牌碎片上闪烁的磷光,以及诛星那句“占据了他躯壳的东西”。
“这…这真是老张…蜕下来的‘皮’?”饶是白雨妍见多识广,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三观摇摇欲坠,“他…他变成蛇了?还是…被什么东西当衣服穿了?”
“比那…更糟…”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两人回头,只见诛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死死盯着那袋“蜕皮”,眼神锐利如刀,之前的虚弱感似乎被某种冰冷的愤怒压下去了一些。
“这是…‘阴儡蜕’…”诛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寒意,“一种…极其阴毒的…傀儡邪术…以活人…为‘茧’…将阴煞虫卵…或…邪灵残念…植入其体内…吸食其精血魂魄…快速孕育…待成熟…便破‘茧’而出…留下…这层…被吸干的…人皮空壳…而被占据者…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
车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白雨妍和陈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这比单纯的死亡恐怖了何止百倍!
“也就是说…”白雨妍的声音有些干涩,“老张…早就没了…下面那个…或者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只是披着老张‘皮’的…某种鬼东西?”
“不错…”诛星的目光移向那个装着令牌碎片的袋子,袋中的暗沉碎片上,那两点幽绿磷光似乎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这令牌碎片…与那阴儡邪物…同出一源…甚至…可能…是其…操控核心…或…定位信标…”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证物袋里的令牌碎片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隔着厚实的袋子,发出“嗡”的一声低沉闷响!袋子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更厚的白霜!
“我靠!”白雨妍吓得差点把袋子扔出去,“这玩意儿成精了?还带震动提醒功能?!”
诛星眼神一凝:“它在…感应!…那邪物…就在…附近!…或者…刚刚…完成了…某种…重要的…蜕变…气息…外泄…被令牌…捕捉到了!”
陈队脸色大变,立刻对着对讲机低吼:“所有单位注意!目标可能就在附近!高度警戒!重复,高度警戒!注意观察任何异常情况!”
车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白雨妍握紧了配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车窗外。诛星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肩头的剧痛和体内翻腾的阴毒让他又跌坐回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喂!你别乱动啊大哥!”白雨妍赶紧按住他,“你现在这状态,出去给那‘蜕皮怪’送外卖吗?还是人肉叉烧包口味的?”
诛星没理会她的调侃,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肩头那道青黑蔓延的伤口:“…阴毒…压制不住了…必须…立刻…拔除…否则…我…撑不到…对付那东西…”
“怎么拔?需要什么?”白雨妍立刻追问,语气严肃起来。她知道轻重缓急,诛星现在是唯一能对付超自然威胁的核心战力,绝对不能折在这里。
诛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纯阳…烈性…之物…引火…最…好…高度…白酒…朱砂…若有…更好…”
“高度白酒?朱砂?”白雨妍一愣,随即眼神在杂乱的车厢里飞快扫视。朱砂?这玩意儿警车上怎么可能有!高度白酒…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车厢角落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印着“xx二锅头”字样的绿色玻璃瓶上!那是之前蹲守熬夜时,某个老烟枪同事偷偷带上车提神用的,还剩小半瓶!
“有了!”白雨妍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那半瓶二锅头捞了出来,拧开瓶盖,一股浓烈冲鼻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56度红星二锅头!够不够烈?纯阳不纯阳不知道,但保证够烧!”
她又翻箱倒柜,嘴里念叨:“朱砂朱砂…这破地方哪来的朱砂…” 她目光扫过工具箱,突然看到一盒红色的印泥!“印泥!红印泥!成分好像是朱砂和蓖麻油?凑合一下?”
诛星看着那半瓶廉价二锅头和那盒办公用的红印泥,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们现代人就拿这玩意儿糊弄天师?”,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咬着牙,认命地点点头:“…快!…把酒…淋在…伤口上…用火…点着!…印泥…涂在…周围…封住…阴毒…外溢…”
“点火?!”白雨妍和陈队都惊了。
“对!…引纯阳火…焚阴毒…快!…”诛星催促道,声音带着痛楚的颤抖。
白雨妍看着诛星肩头那狰狞的伤口和蔓延的黑气,一咬牙:“拼了!陈队,打火机!”
陈队手忙脚乱地摸出打火机递给她。
白雨妍深吸一口气,对诛星说:“忍着点啊,天师同志,这可是正宗‘火焰消毒疗法’,祖传秘方,童叟无欺!” 说着,她屏住呼吸,对准诛星肩头那可怕的伤口,把半瓶二锅头“哗啦”一下全倒了上去!
“呃啊——!” 高度酒精接触伤口带来的剧痛,让意志坚韧如诛星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身体猛地绷紧,额头青筋暴起。
白雨妍眼疾手快,立刻“啪”地一声打着了打火机,凑近那被酒精浸透的伤口!
“轰!”
一道幽蓝中带着金红的火焰瞬间窜起!包裹住了诛星的整个肩头!火焰灼烧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和阴冷的恶臭猛地散发出来!
“嘶……”陈队看得龇牙咧嘴,下意识后退半步,仿佛那火烧在自己身上。
诛星咬紧牙关,牙缝里发出“咯咯”的响声,全身肌肉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汗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道袍。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是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焰。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火焰中,丝丝缕缕浓郁如墨的黑气仿佛活物般被逼了出来,发出细微的、如同无数怨魂尖啸般的“嗤嗤”声,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最终被纯阳的烈焰焚烧殆尽!伤口边缘那青黑色的阴毒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
白雨妍不敢怠慢,趁着火焰还在燃烧,抓起那盒红印泥,也不管什么卫生不卫生了,用手指挖了一大坨,飞快地涂抹在伤口周围灼热的皮肤上,形成一个歪歪扭扭、鲜红刺目的“封印圈”。
说来也怪,那廉价的印泥涂抹上去,接触到灼热的皮肤和残留的火焰,竟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嗡嗡”声,红光微微一闪,似乎真的起到了某种封锁的作用,阻止了更深层的阴毒继续向外扩散。
火焰渐渐熄灭。诛星肩头的伤口一片焦黑,皮开肉绽,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青黑阴毒之气,却已消失无踪。他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层死气却消散了不少。
“呼…搞定!”白雨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着诛星肩头那惨烈的“烧烤现场”和自己满手的红印泥,表情有点扭曲,“效果…呃,视觉效果有点惊悚,但好像…管用?” 她拿起那空了的二锅头瓶子晃了晃,“话说,这算不算公款消费?报销理由怎么写?‘用于天师紧急拔毒,拯救世界专项资金’?”
诛星缓缓睁开眼,眼神虽然疲惫,但锐利重现。他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肩膀,又看了看白雨妍手里那廉价的二锅头瓶子和红印泥盒,嘴角极其罕见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混杂着劫后余生、哭笑不得,以及一丝…认命?
“…下次…”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奇特的无奈,“…备点…好酒…这…二锅头…太…冲…”
白雨妍:“……” 都这时候了还挑牌子?!
陈队:“……” 重点是这个吗?!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放在台面上的那个装着阴煞令牌碎片的证物袋,突然像抽风一样,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这一次的震动幅度远超之前,整个袋子都在台面上蹦跳!袋中那暗沉的碎片上,两点幽绿磷光疯狂闪烁,亮度前所未有!同时,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的冰霜,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咔咔”声!
诛星脸色剧变,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它…在…尖叫!…那东西…离我们…非常近!…而且…它…在…呼唤…令牌!”
几乎同时!
“砰!”一声闷响!
临时指挥车侧面那扇唯一的、装着深色贴膜的小车窗,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玻璃碎片四溅!
一张扁平、惨白、如同在水中浸泡了数日、五官模糊扭曲、沾满灰白色粘稠液体的“人脸”,紧紧地贴在了车窗破洞的边缘!那空洞的眼窝位置,两点针尖大小、充满怨毒与贪婪的幽绿光芒,死死地锁定了车内——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台面上那个疯狂震动的证物袋!
正是“蜕皮”之后,不知是人是鬼的——“老张”!
“卧槽!”白雨妍和陈队同时爆了粗口,瞬间拔枪!
诛星眼神一厉,不顾伤势,左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微弱的金光艰难凝聚。
那贴着车窗破洞的“脸”上,撕裂出一个扭曲的、非人的口器,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灰白粘液,正顺着破洞的边缘,缓缓流淌进来…
指挥车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刚刚才用二锅头拔完毒的天师,能顶得住这“惊喜”快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