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废弃地铁站台内,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虫群不安的“沙沙”声和虫王愤怒的低沉嘶鸣,如同背景噪音般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提醒着这短暂的平静有多么脆弱。
白雨妍瘫坐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心脏还在以百米冲刺的节奏狂跳,肺里火辣辣的疼。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右手死死攥着胸前口袋里的警徽,指缝间那微弱却无比纯正、堂皇的金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却奇迹般地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屏障外,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黑色的阴儡虫潮如同被无形的堤坝阻挡,堆积在距离她和诛星仅仅一米多远的地方,形成了一道不断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虫墙”。最前排的虫子似乎被金光灼伤,焦躁地翻滚着,发出高频的嘶鸣,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而那只巨大的虫王,如同黑色浪潮中的礁石,就停在虫群最前方。它那深红色的复眼死死锁定着白雨妍紧握的拳头,充满了暴虐、贪婪,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它背甲上那道扭曲的暗红色符文正剧烈地闪烁着,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虫王一声更加愤怒的低吼,镰刀般的口器不安地开合着,涎液滴落在混凝土地面上,腐蚀出缕缕白烟。
“嘶桀…嘶桀…” 虫王的嘶鸣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试探?它似乎在评估这突然出现的、令它本能感到厌恶和威胁的金光,究竟有多强。
白雨妍大气不敢出,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这救命的光会因为她一个喷嚏就熄灭了。她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虫王,看着它那闪烁着符文的恐怖背甲,感觉自己的san值(理智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
“我说…虫哥?”白雨妍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丝不合时宜的黑色幽默,“商量个事儿?你看这大半夜的,扰民多不好?要不…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保证把这破牌子埋得深深的,绝不拿出来显摆!” 她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胸口放令牌碎片的位置,试图讲道理。
虫王似乎听懂了她对令牌的指代,深红的复眼凶光暴涨,背甲符文闪烁得更加急促!它猛地向前一探身,巨大的口器几乎要触碰到那无形的金光屏障!
“嗡!”金光似乎受到刺激,猛地明亮了一瞬!
“吱——!”虫王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嘶,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庞大的身躯竟然后退了一步!前排的虫子更是如同被沸水泼中,翻滚着向后缩去!
“嘶…”白雨妍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自己指缝间那骤然亮起的金光,又惊又喜,“卧槽?真能听懂?还带情绪识别和自动防御系统?老爹你这遗物…有点东西啊!回头清明给你烧最新款的VR头盔!”
她嘴上插科打诨,精神却高度集中。刚才那一下试探让她明白,这金光似乎是根据“威胁程度”自动反应的?而且…好像快撑不住了?她能感觉到手中警徽的温度在升高,那光芒虽然纯正,却如同风中残烛,在虫王持续的威压和符文冲击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稀薄!
“不行!这‘金手指’是试用版的!有电量限制!”白雨妍心念急转。趁着虫王被逼退、虫潮暂时停滞的宝贵间隙,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酸痛,飞快地扫视四周环境。
昏暗中,废弃站台的轮廓逐渐清晰。脚下是开裂、积满灰尘和碎石的混凝土地面。斑驳脱落的墙壁上,依稀能看到一些褪色的、几十年前的宣传标语,字迹模糊不清。不远处,歪倒着几个锈蚀严重的铁架子,上面挂着一些同样锈烂的铁皮桶和看不出原型的金属零件。更远处,两条同样锈迹斑斑的铁轨,如同两条死去的巨蟒,延伸向站台两端无尽的黑暗深处。
而最吸引白雨妍目光的,是铁轨对面,靠近墙壁的地方,似乎有一个类似小亭子的建筑轮廓,旁边还立着几根断裂的柱子。
“闸机口?售票亭?”白雨妍眼睛一亮。那里可能是通往站厅或者出口的方向!
她立刻回头看向身后——他们是从通风管道破口掉出来的。那破口离地面约有两米多高,被一层厚实的、类似橡胶或帆布的材料覆盖着,现在被他们撞出了一个大洞,黑压压的虫潮正堵在洞口,虎视眈眈。想原路返回是痴人说梦。
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在对面!
但问题来了:要到达对面,必须横穿两条铁轨!而铁轨区域,距离虫群只有一米多!她拖着昏迷的诛星,能不能在金光的掩护下快速冲过去?金光还能撑多久?虫王会不会突然暴起?
就在她飞速权衡利弊时,目光扫过闸机口旁边斑驳的墙壁,上面似乎挂着一块歪斜的、布满灰尘的金属牌子!
借着警徽金光的微弱余晖,白雨妍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牌子上模糊褪色的字迹…
路线指示图!
虽然大部分线路图和站名都已模糊不清,但其中一个用红色边框特别标注的站名,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了她的视网膜!
【锁龙井站】!
“锁龙井?!”白雨妍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诛星在昏迷前提到过这个名字!在老张的异常档案里,这个名字也被红笔重重圈出!这似乎是“先生”布局的七煞凶地之一,更是帝都地下传说中最凶险的所在!产鬼聚怨,龙气被污…档案里的描述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竟然…阴差阳错地逃到了锁龙井站附近?!或者说,他们就在锁龙井站的废弃站台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这运气…真是买彩票能中头奖,逃命能进终极副本…”白雨妍嘴角抽搐,感觉嘴里发苦。刚出槐树精的窟窿,又撞进锁龙井的坑,这人生剧本谁写的?也太狗血了吧!
就在这时!
“呃…咳咳…” 身边昏迷的诛星,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微弱的呛咳声,身体也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白雨妍立刻低头看去。只见诛星依旧紧闭双眼,脸色惨白,但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更关键的是,他那只焦黑受伤的左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
这个微小的动作,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白雨妍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
“诛星?诛星!你醒了?”她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同时警惕地看向虫王。虫王似乎也察觉到了诛星细微的动静,深红的复眼转动了一下,背甲符文闪烁,发出更加低沉的嘶鸣,蠢蠢欲动。
诛星没有睁眼,但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什么。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完全听不清。
白雨妍毫不犹豫,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
“…金…徽…”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气流拂过她的耳廓。
“金徽?”白雨妍一愣,看向自己紧握警徽的手。
“…贴…我…伤…” 诛星的声音更加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贴伤?白雨妍瞬间明白了!他是指把发光的警徽贴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这能行吗?警徽虽然能逼退虫子,但贴到那么重的伤口上…不会把他直接送走吗?白雨妍看着诛星胸前那狰狞的、被符灰覆盖依旧渗血的伤口,犹豫了。
“嘶——桀——!!!” 虫王似乎失去了耐心,它背甲的符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冷的气息轰然爆发!它巨大的身躯微微伏低,镰刀口器高高扬起,做出了蓄力扑击的姿态!与此同时,那阻挡虫潮的金光屏障,在符文红光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骤然变得稀薄黯淡,眼看就要熄灭!
金光屏障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电压不稳的灯泡!虫王那深红的复眼中,嗜血的光芒大盛!它背甲的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红光刺目欲裂!
“不好!金手指要没电了!”白雨妍头皮瞬间炸开!虫王这架势,明显是要趁着金光消失的瞬间发动致命一击!
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半点犹豫!
“死马当活马医了!诛星,你要是敢碰瓷,我做鬼也饶不了你!”白雨妍发出一声悲壮的嘶吼,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紧握着警徽的右手,狠狠地按在了诛星胸前那狰狞的伤口之上!
就在她手掌连同警徽一起按上伤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震撼的低沉嗡鸣,猛地从诛星体内爆发出来!那嗡鸣带着一种古老、浩瀚、仿佛天地初开般的威严气息!
白雨妍手中的警徽,仿佛被瞬间注入了无穷的能量!原本微弱摇曳的金光,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那光芒不再是朦胧的屏障,而是如同实质的液态黄金,瞬间从警徽上流淌而出,覆盖了诛星整个胸膛!
金光流淌过的地方,那些覆盖在伤口上的黑色符纸灰烬,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褪去!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
然而,更加惊人的变化在伤口内部发生!
在那流淌的、如同熔金般的璀璨金光映照下,白雨妍清晰地看到,诛星胸前伤口深处,那些断裂的血管、破碎的组织,竟然在金光中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生长、弥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色的光点在伤口内跳跃、编织!
与此同时,诛星那只焦黑受伤的左手掌心,之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之前一闪而逝的熔金血痕再次浮现!这一次,它不再转瞬即逝,而是如同活物般,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流淌、蔓延!那熔金血痕与胸膛伤口流淌的金光相互呼应,仿佛同源同流!
“呃啊——!”昏迷中的诛星,猛地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弓起!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苦与新生的强大气息,从他身上骤然升腾而起!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爆发出的强大气息,让蓄势待发的虫王猛地一僵!它那深红的复眼中,嗜血的光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它背甲上剧烈闪烁的符文,在接触到那股浩瀚威严的气息时,竟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嘶——!!!”虫王发出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啸,庞大的身躯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后猛退!仿佛遇到了比那警徽金光恐怖百倍的存在!
它这一退,如同惊弓之鸟,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原本被金光阻挡、蠢蠢欲动的虫潮,在虫王恐惧的尖啸和那股浩瀚威严气息的冲击下,如同被滚烫的开水浇灌的蚂蚁群,瞬间炸锅!
“吱吱吱——!”无数阴儡虫发出惊恐欲绝的嘶鸣,彻底失去了控制,不再听从虫王的号令,而是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地向后逃窜!互相推挤、踩踏,黑色的虫潮瞬间乱成一团!
虫王看着溃散的虫群,再看向金光笼罩下气息越来越强的诛星,深红的复眼中充满了惊惧和不甘。它发出一声愤怒而短促的嘶鸣,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扭,竟然也放弃了猎物,调转方向,混在溃散的虫潮中,朝着他们来时那个通风管道的破口,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地逃窜而去!
黑色的虫潮来得快,退得更快!如同退潮般,迅速涌回那个破洞,消失在厚重的挡帘之后。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虫尸和空气中弥漫的浓烈酸腐恶臭。
转瞬之间,危机解除!偌大的废弃站台,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白雨妍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诛星身上那流淌的、渐渐开始收敛的璀璨金光。
白雨妍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自己还按在诛星伤口上的手,感受着警徽传来的、依旧温热的触感,再看看虫王和虫群狼狈逃窜的方向…
“这…这就…跑了?”她喃喃自语,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我还没开始吟唱呢…反派就交闪现跑路了?”
她低头看向诛星。胸前的金光正在缓缓收敛、融入他的体内。那狰狞的伤口虽然依旧存在,但深度似乎变浅了?边缘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新生的粉红色,出血完全停止了。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那只左手掌心的熔金血痕也随着金光的收敛而隐没,只剩下焦黑的伤口,但看上去…似乎也没那么狰狞了?
“这警徽…是便携式IcU加驱邪圣光二合一?”白雨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发现警徽的光芒已经完全收敛,恢复了平常冰冷金属的触感,只是温度还有些烫手。她看着诛星明显好转的状态,又惊又喜,忍不住对着警徽嘀咕:“老爹,你这‘传家宝’…功能有点超纲啊?回头托梦记得给我发个说明书!对了,充电口在哪?”
她瘫坐在诛星身边,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满地狼藉的虫尸和远处黑暗深邃的铁轨,再想想刚才惊心动魄的逃亡和这戏剧性的结局,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锁龙井站…”她再次看向墙壁上那块模糊的指示牌,眉头紧锁,“这地方…绝对是个坑。得想办法出去…”
就在这时,诛星紧闭的眼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白雨妍立刻屏住呼吸,凑近他:“诛星?听得见吗?”
几秒钟后,诛星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