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落魂坡的喧嚣与死寂都已褪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倒伏的尸傀,在堂屋昏黄油灯下投下扭曲的阴影。枯瘦老人蜷缩在角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麻木的喘息。
麻老司被铐在柱子上,尚未苏醒。那把淬着幽蓝光泽的乌黑匕首和漆黑的骨笛,被老张小心地装进证物袋。
诛星盘膝坐在角落的草铺上,闭目调息,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强行催动金光咒抵御尸傀冲击,又爆发金光化剑斩杀六傀,最后那一下“定身咒”更是透支了他仅存的元气。此刻的他,如同风中残烛,急需恢复。
白雨妍看着诛星的状态,眉头紧锁。硬闯老熊岭深处的义庄,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无异于送死。
“白队,” 小王凑过来,压低声音,“麻老司身上搜过了,除了那匕首和骨笛,还有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册子。
册子很旧,纸张泛黄发脆。打开一看,里面是用极其潦草的繁体字和简陋的图画记录的内容,像是某种工作笔记。大多是些赶尸的路线、时辰禁忌、对付普通行尸的土法。但翻到后面几页,画风突变!
上面画着扭曲的紫色烙印图案,旁边标注着“阴煞引”、“饲魂纹”等字样!还有用生苗文字(老张勉强能辨认)记录的实验数据:“断魂崖下采得‘阴煞石’研磨……配以怨魂血……烙于尸身……可引地脉阴气……增其凶戾……唯惧至阳之物……”
“阴煞石?” 白雨妍眼神一凝,“难道就是‘紫煞晶核’的原料?”
老张指着其中一幅简陋的义庄结构图,图上在停尸房的位置画了个大大的红叉,旁边写着:“‘母巢’不稳……需‘血食’滋养……待‘子令’归位……”
母巢?血食?子令?
白雨妍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河底肉瘤、烙印核心碎片、还有麻老司控制尸傀的骨笛!难道……义庄里,藏着一个更大、更恐怖的“母体”?需要活人血食?而麻老司收集的烙印尸傀,就是送去喂养它的“饲料”?他口中的“子令”,是否就是类似河底那种烙印核心?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义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
“必须去!” 白雨妍声音斩钉截铁,“但不能硬闯。麻老司昏迷前吹的那邪异骨笛,很可能就是向义庄示警或者召唤!我们时间不多!”
她目光扫过调息中的诛星,又看向小王和老张:“老张,你留下!看守麻老司,保护老人,尝试联系救援,同时分析这本笔记和那些邪器!我和小王……” 她顿了顿,“等诛星恢复一些,立刻出发去义庄!必须赶在‘母巢’被惊动或者得到更多‘血食’之前,摧毁它!”
老张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最优方案,凝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诛星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向白雨妍,无需多言,点了点头。
“能行吗?” 白雨妍低声问。
“……可。” 诛星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沾血的手指在虚空中极其缓慢地勾勒了几个符文,微弱的光芒没入自己体内,似乎在强行激发某种秘术压制伤势。
没有多余的废话。白雨妍将麻老司的笔记和部分雄黄朱砂喷雾塞进背包,检查了配枪弹药。小王也全副武装。
“出发!”
三人如同融入晨雾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落魂坡,朝着老熊岭深处、那被死亡笼罩的义庄潜去。
山路越发崎岖险峻,林木遮天蔽日,即使天色微明,林间依旧昏暗潮湿,弥漫着淡淡的、带着甜腥味的白色瘴气。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按照麻老司笔记上的简略地图和枯瘦老人的描述,他们跋涉了近两个小时,翻过一道险峻的山梁。前方,一个被浓密藤蔓和参天古树半掩着的、破败不堪的院落,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那就是义庄。
院墙早已坍塌大半,露出里面几栋同样破败的吊脚木楼。木楼黑漆漆的,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院中杂草丛生,荒凉死寂。最让人心悸的是,即使在晨光中,整个义庄也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粘稠的阴森感,仿佛阳光都无法穿透。
“好重的阴气……” 小王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雄黄喷雾。
诛星的目光凝重无比,指尖一点微弱的金芒在指间流转,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他沾血的手指指向义庄最深处、一栋相对保存还算完整、但门窗紧闭的黑漆漆木楼:“……在那里……怨气……阴煞……源头……”
白雨妍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栋木楼,正是麻老司笔记上画着红叉的“停尸房”位置!
“行动!” 白雨妍打了个手势。三人借着荒草和断壁残垣的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那栋停尸房木楼靠近。
越靠近,那股阴寒和尸腐的气味就越发浓烈刺鼻!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味!
木楼的门窗紧闭,但并非完好。腐朽的门板上布满了深深的抓痕,仿佛有什么东西曾疯狂地想从里面出来。窗户纸早已破烂,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白雨妍示意小王警戒后方,自己和诛星悄无声息地摸到一扇破窗下。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借着微弱的天光向里面望去。
停尸房内部空间很大,但极其昏暗。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棺材板和腐朽的裹尸布。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那里并非停尸台,而是一个巨大的、用暗红色泥土垒砌而成的……池子?
池子边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味。池子里面,并非积水,而是堆积着厚厚一层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淤泥!淤泥表面,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气泡,散发出比外面更加浓郁百倍的阴寒和怨毒气息!
而在那黑色淤泥的中心,赫然浸泡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由粘稠黑泥和惨白骨骼勉强拼凑成的、如同巨大胚胎般的肉瘤!肉瘤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正在缓缓搏动!肉瘤顶端,一个如同人头般大小、布满紫色烙印纹路的暗红色核心,正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紫光!正是“母巢”!
更恐怖的是,在肉瘤周围的黑泥中,隐约可见数十具被部分溶解、缠绕着黑色发丝的白骨残骸!它们如同祭品般,拱卫着中心的肉瘤!
“嘶……” 白雨妍倒吸一口凉气,强压下胃里的翻腾。这景象,比河底那个肉瘤恶心恐怖百倍!
就在这时!
“咕噜噜……”
淤泥池中的肉瘤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顶端那暗红色的烙印核心紫光大盛!一股强大而暴戾的意念波动如同冲击波般扫过!
“不好!它发现我们了!” 诛星脸色剧变!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隆——!!!”
停尸房紧闭的厚重木门,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内部猛地撞开!破碎的木屑如同炮弹般四射!
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腥甜气味的黑色泥浆,如同高压水炮,从门内狂涌而出!泥浆中,夹杂着无数疯狂扭动、头部闪烁着红光的漆黑线虫和……数十条浓密滑腻、如同毒蛇般的黑色长发!
“吼——!!!”
一声混合着无数怨魂尖啸的、非人的恐怖咆哮,从门内的黑暗中爆发出来!
整个义庄,瞬间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