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车内的死寂,是被陈队那带着哭腔的对讲机呼叫打破的。
“总部!总部!听到没有?!紧急支援!地点不变!重复,地点不变!我方特聘顾问重伤昏迷!现场遗留…呃…大量不明生化粘液残留物!车辆严重损毁!请求医疗、清洁、以及…后勤保障支援!oVER!” 陈队几乎是吼着说完,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绝望地补充了一句,“…顺便问问…后勤知道…红印泥…走哪个科目报销吗?…”
白雨妍没空理会陈队的报销焦虑,她半跪在车厢地板上,让诛星的头枕在自己没被撕坏的腿上。这家伙现在的情况糟糕透顶:左肩一片焦黑狼藉,皮肉翻卷,鲜血混合着组织液缓慢渗出;右臂外侧五个血洞还在汩汩冒血,将临时包扎的布料浸透;脸色白得像刷了几层劣质墙漆,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体温更是低得吓人。最要命的是,他体内那点微弱的真炁似乎彻底沉寂了,像个耗尽了所有电量的破旧电池。
“喂!大佬!醒醒!别睡啊!”白雨妍拍打着诛星冰凉的脸颊,触手一片湿冷,急得她额角冒汗,“你还没告诉我茅台和朱砂的报销发票抬头怎么写呢!醒醒!听到没!再睡扣你顾问费了啊!”
回应她的只有诛星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靠!真不行了?”白雨妍心沉了下去,这家伙要是挂了,她上哪再找一个能对付粘液怪的天师去?她下意识地看向台面上那个罪魁祸首——装着阴煞令牌碎片的证物袋。吸收了诛星血液后,袋子表面的冰霜已经融化了大半,里面的暗沉碎片显得更加幽深,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血色流光,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感。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了由远及近、尖锐急促的警笛声!不是普通的警车,声音更密集、更富有压迫感!
“来了!”陈队精神一振,立刻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白雨妍也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一手按在诛星的颈动脉上,一手还警惕地握着枪,枪口对着那个还在滴着灰白粘液的车窗破洞。
几辆造型奇特、通体漆黑、没有任何警用标识的厢式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指挥车旁边,迅速停下。车门“唰”地一声整齐划一地打开,跳下来一群穿着黑色作训服、装备精良、动作迅捷干练的人员。他们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一下车就迅速散开,占据了周围的制高点,动作间带着一股训练有素的肃杀之气,与普通警察截然不同。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身材精悍、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风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衬衫,气质儒雅,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一下车,目光就精准地锁定了刚从指挥车里探出头、满身血污狼狈的白雨妍,以及她身后车厢内隐约可见的惨烈景象。
“陈建国队长?白雨妍警官?”中年男人的声音平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是国家特殊事件应对局(SEA)第三行动组组长,凌虚子。情况简报。”
陈队(陈建国)连忙敬礼,语速飞快地把情况简述了一遍:焚化炉异变、医院惨案、地下管道遭遇百年槐树精、诛星重创槐树精发现令牌碎片、老张“蜕皮”并袭击指挥车、诛星为救他重伤昏迷、令牌碎片吸了他的血后爆发血光惊退邪物… 当然,他“贴心”地省略了二锅头拔毒和红印泥封印的细节,只含糊地说“使用了现有手段进行紧急救治”。
凌虚子组长听得眉头紧锁,当听到“阴煞令牌碎片”、“七阴养煞局”、“阴儡蜕邪物”以及“令牌吸收天师血”时,镜片后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凌虚子…道长?”白雨妍在车厢里听着这个明显是道号的名字,再结合“SEA”这个部门名称,感觉有点魔幻现实主义。
凌虚子没有理会白雨妍的嘀咕,快步走到指挥车后门,往里一看,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里面的景象和浓烈的混合气味(血腥、焦糊、酒精、灰白粘液的恶臭)熏得眉头一跳。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昏迷的诛星、地上的狼藉、车窗破洞的粘液,最后定格在台面上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证物袋上。
“医疗组!立刻对伤员进行生命维持!小心他体内的阴毒残留和伤口煞气!”凌虚子果断下令。
两个穿着黑色防护服、背着银色金属箱子的医疗人员迅速上前。他们动作麻利地将白雨妍“请”到一边,然后开始对诛星进行初步检查。一人拿出一个类似平板但带着复杂生物探头的仪器贴在诛星胸口,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堆白雨妍看不懂的波形和数据;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剪开诛星手臂上临时包扎的布料,露出那五个狰狞的血洞,用一根带着微弱蓝光的探棒靠近伤口边缘。
“生命体征极度微弱!体温过低!多处贯穿伤伴严重失血!检测到高浓度阴性能量残留,类型…未知,正在侵蚀生机!”操作仪器的医疗人员快速报告。
“伤口残留强烈煞气!具有活性和侵蚀性!无法直接缝合或使用常规止血凝胶!”检查伤口的医疗人员语气凝重。
“先注射‘清灵三号’!中和部分阴性能量!‘生肌断续膏’准备,物理隔绝煞气侵蚀!生命体征维持系统准备!”凌虚子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显得驾轻就熟。
白雨妍看着那两个医疗人员从银色箱子里拿出造型奇特的注射器和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黑色药膏,动作专业而高效,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看来这SEA是真有两把刷子,至少比她的二锅头+印泥套餐看起来靠谱多了。
趁着医疗组忙活,凌虚子的目光转向了白雨妍,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审视:“白警官,你近距离接触过那个‘阴儡蜕’邪物,也接触过令牌碎片,有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比如寒冷、眩晕、幻听或者…特别想吃生肉?”
白雨妍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感受了一下:“冷?有点,可能吓的。眩晕?刚才有点,现在好多了。幻听?没有。想吃生肉?”她嘴角抽了抽,“我现在只想吃顿火锅压压惊,最好是特辣变态辣那种。”
凌虚子似乎没觉得她的回答有什么不对,反而点了点头:“初步判断没有明显污染迹象。看来你体质不错,或者…运气很好。” 他目光又转向那个证物袋,“这个碎片,就是导致一切的源头之一?”
“对,就是从槐树精根里挖出来的,邪门得很!”白雨妍立刻指向令牌碎片,同时不忘补充,“对了,它刚才吸了诛星不少血,然后冒了道红光就把那粘液怪吓跑了,跟炸毛的猫似的。”
“吸收天师精血?”凌虚子镜片后的瞳孔微微一缩,快步走到台面前,并没有直接触碰证物袋,而是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副薄如蝉翼、散发着温润玉质光泽的手套戴上,然后拿起一个类似放大镜、但镜片是紫色水晶制成的仪器,隔着袋子仔细观察碎片。
“材质…非金非玉,蕴含极强的阴煞本源…刻痕…是失传的‘九幽镇狱纹’变种…被强行扭曲污染…核心能量波动异常活跃…内部有…一丝精纯的天师血气被束缚…正在被缓慢同化…”凌虚子一边观察,一边低声自语,神情越来越严肃。
“同化?”白雨妍捕捉到这个词,“什么意思?这破牌子还想把诛星的血变成它的?”
“可以这么理解。”凌虚子放下仪器,神情凝重地看着昏迷的诛星,“天师精血蕴含纯阳道韵,对阴煞之物本是剧毒。但这令牌极其邪异,竟能强行吸收并试图转化其中的力量为己用。若让它成功…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碎片与诛星之间,已经通过血液建立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单向‘血契’联系。”
“血契?”白雨妍眼皮一跳,“什么玩意儿?滴血认主?还是这牌子想当诛星的‘主人’?”
“更糟。”凌虚子摇摇头,“是它单方面‘标记’并‘汲取’诛星!就像一个附骨之疽。若不及时处理,它会不断汲取诛星的精血乃至生命力来壮大自身,同时加深联系,最终可能…将他彻底拖入幽冥,或者变成一个被令牌控制的傀儡!”
“卧槽!”白雨妍惊了,“这破牌子还带自动续费和强制绑定的?!比流氓软件还狠啊!” 她瞬间感觉那袋子里装的不是令牌,而是一个瞄准了诛星银行卡(生命值)的无底洞吸尘器!
“所以当务之急,除了保住他的命,”凌虚子看向医疗组,“必须立刻隔绝这碎片对他的影响,并尝试净化他体内残留的令牌煞气!”
就在这时,一个医疗人员抬头报告:“组长!‘清灵三号’中和效果有限!伤员体内阴毒与煞气混合,形成顽固淤塞,严重阻碍生机循环!体温还在持续下降!‘生肌断续膏’只能暂时封住伤口煞气外泄,无法拔除根源!”
凌虚子眉头紧锁,快速思索着。他带来的都是针对常规阴性能量和煞气的特效药,但诛星的情况太特殊了,既有阴毒(来自槐树精),又有煞气(来自令牌碎片),还有被令牌汲取精血后的本源亏空,几种力量纠缠在一起,棘手无比。
“试试‘纯阳引’?”旁边一个副手提议。
“不行,‘纯阳引’药性太烈,他现在身体太虚,承受不住,反而可能加速生机流逝。”凌虚子否决。
车厢内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白雨妍看着诛星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和苍白的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纯阳…烈性…之前诛星自己说要纯阳烈性之物拔毒…
“那个…凌组长!”白雨妍猛地举手,像课堂上抢答问题的小学生。
凌虚子看向她:“白警官,有什么发现?”
“纯阳烈性之物是吧?”白雨妍语速飞快,“之前在地下,他用56度红星二锅头淋伤口点火,烧掉了一部分阴毒!虽然…呃…手法比较野,但确实有效!现在能不能…再来一次?用你们更高级的纯阳酒?”
凌虚子和其他SEA成员:“……” 用二锅头烧伤口?这是什么民间土法?
“胡闹!”凌虚子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技术员的年轻人忍不住呵斥,“那是对付普通阴毒!他现在体内是混合了天师血煞的复杂能量!再用烈酒引火,稍有不慎,外火引动内煞,直接就能把他从里到外烧成灰烬!”
白雨妍被噎住了,但看着诛星的样子,她不甘心,脑子飞快转动。纯阳…烈性…引火…除了酒,还有什么?她目光下意识地在车厢里扫视,寻找灵感。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医疗组打开的一个装备箱角落——那里放着几支给队员应急补充能量的…能量胶?旁边还有一小管…芥末膏?(可能是某个队员的个人爱好?)
芥末?!白雨妍眼睛猛地一亮!辛辣!刺激!提神醒脑!算不算…另类的“烈性”?!
一个大胆(且极其不靠谱)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型。
“等等!我还有个想法!”白雨妍再次举手,眼神里闪烁着破罐子破摔的光芒,“既然不能烧外面…那能不能…刺激里面?”
“刺激里面?”凌虚子皱眉。
“对!”白雨妍指着那管芥末膏,“把这玩意儿…给他灌下去!或者…塞鼻子里!芥末!超级辛辣!提神醒脑!纯天然植物刺激!说不定能把他体内的阴气煞气给…呛出来?或者至少把他给刺激醒,让他自己运功?”
整个指挥车内外,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SEA成员,包括见多识广的凌虚子组长,都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白雨妍。给她灌芥末?塞鼻孔?这姑娘的脑回路是被那粘液怪爬过吗?
“白警官…这个…恐怕…”凌虚子试图用科学和逻辑来解释这个提议的荒谬性。
“组长!伤员生命体征快消失了!”医疗人员焦急的呼喊打断了他。
凌虚子看着仪器屏幕上几乎要拉成直线的波形和不断下降的体温读数,再看看白雨妍那“死马当活马医”的决绝眼神,以及那管小小的、绿色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芥末膏…
时间紧迫!常规手段无效!
凌虚子一咬牙,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医疗组,准备最小剂量芥末提取液,混合‘醒神露’稀释!用雾化器!从鼻腔导入!小心控制浓度!”
“是!”医疗组虽然满脸写着“这太疯狂了”,但命令就是命令。他们迅速行动,用专业设备提取了一丁点芥末精华,混合进一种散发着薄荷清香的淡绿色液体中,装入一个便携式雾化吸入器。
白雨妍紧张地看着。一个医疗人员小心地将雾化器的吸口对准诛星的鼻孔。
“开始!”
随着凌虚子的命令,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薄荷清凉和芥末辛辣的奇特雾气,被缓缓送入了诛星的鼻腔。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荒谬的“生化武器疗法”即将失败时!
“呃——咳!咳咳咳咳!!!”
原本气若游丝的诛星,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那咳嗽声之猛烈,仿佛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他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眼珠子瞪得溜圆,布满了血丝,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震惊、以及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茫然!
“嗬…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整张惨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在担架上弹动!
“活了!真活了!”白雨妍惊喜地叫出声,随即又有点心虚地看着诛星那副仿佛被一万只辣椒精蹂躏过的惨状,“呃…虽然刺激是刺激了点…但管用就行,对吧?”
凌虚子和其他SEA成员:“……” 看着诛星那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样,他们默默地在心里给这位特聘顾问点了根蜡。
诛星咳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呼吸道都在燃烧,灵魂都要从头顶冒烟了!他涣散的眼神在剧烈的痛苦刺激下终于聚焦,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控诉,死死地瞪向一脸“快夸我”的白雨妍,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烧灼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字:
“…白…雨…妍…!!!”
“…你…”
“…给…我…”
“…灌…了…什…么…鬼…东…西…!!!”
“…辣…死…我…了…啊…!!!”
那凄厉的控诉,响彻了整个临时营地,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