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洞口根本不是门,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排泄道的出口。浓得化不开的灰黑雾气带着能噎死人的腐臭,像粘稠的鼻涕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涌。诛星几乎是闭着气,一手紧攥着怀中疯狂跳动的令牌碎片——这玩意儿现在烫得像个刚出炉的山芋——另一手拽住白雨妍的战术背带,两人以一种近乎殉道的姿态,硬生生挤进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噗——咳咳咳!” 白雨妍刚冲进来就呛得眼泪鼻涕齐流,感觉肺管子被塞进了一团沤烂的臭抹布,“这味儿……呕……比刚才那‘肉粽自助餐’还提神醒脑!”
洞内并非完全漆黑。借着令牌碎片表面流转的、极其微弱的不祥幽光,勉强能看清轮廓。脚下是厚厚一层滑腻的、不知沉淀了多少年的粘稠物,踩上去的感觉如同踏进了冰冷的、正在腐烂的巨大动物内脏深处,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拔脚时甚至能感觉到那粘液的拉扯感。头顶湿漉漉的,冰冷的液体不断滴落,砸在头盔或后颈上,激得人一阵阵寒颤。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混合着浓烈的尸臭、霉菌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腥气。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四周的洞壁。那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血管般虬结盘绕的暗紫色藤蔓。藤蔓表面湿滑粘腻,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呼吸般微微翕张的细小孔洞,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绿色汁液。一股股灰黑的雾气,正从这些孔洞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汇入洞内弥漫的浓雾中。整个洞穴,活像一个巨大的、正在腐烂的肺部。
“令牌……指向深处!” 诛星的声音被浓雾和粘液包裹,显得异常沉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试图辨认方向。令牌碎片在他手中剧烈震颤,那股冰冷的脉动感直指洞穴幽暗的腹地。
就在这时,身后洞口方向,传来了沉闷的、如同重物砸在湿泥上的噗通声,以及那些行尸破风箱般的嗬嗬低吼!追兵到了!它们似乎对洞口的浓雾有所忌惮,暂时被阻隔在外,但那混乱的嘶吼和拍打洞壁的声音,如同催命鼓点,提醒着两人时间紧迫。
“没退路了,道爷!” 白雨妍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尸水的混合物,声音带着绝境中逼出的狠劲,“往里冲!老娘倒要看看,里面供着哪路神仙,口味这么重!”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湿滑粘腻的“肠壁”艰难跋涉。令牌碎片的幽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范围,浓雾翻滚,光线在其中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有怪物从雾里扑出。四周死寂一片,只有两人沉重的喘息、脚下粘液的噗叽声、头顶水滴的嘀嗒声,以及……洞壁那些藤蔓孔洞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嘶嘶”声,像是无数条毒蛇在低语。
突然,走在稍前的诛星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 白雨妍立刻警觉,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备用的小型手枪,虽然她知道在这种地方,枪的作用可能还不如一根烧火棍。
诛星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白雨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只见诛星那湿透的、沾满泥污的道袍下摆边缘,不知何时,竟然缠绕上了一根小指粗细、颜色深紫近黑的藤蔓!那藤蔓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小腿,极其缓慢地向上蜿蜒爬行!藤蔓表面那些细密的孔洞微微开合,贪婪地吸吮着道袍上沾染的泥水和……或许是诛星皮肤散发出的微弱生气?
更诡异的是,这藤蔓爬过的地方,道袍布料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韧性,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别动!” 诛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罕见的紧绷。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抬脚,试图摆脱那诡异的藤蔓。
然而,就在他脚掌微微离地的瞬间——
嘶啦!
那根原本缓慢蠕动的紫黑藤蔓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绷紧!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拉扯力瞬间传来,狠狠拽向诛星的小腿!诛星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仿佛那根藤蔓是一个信号,整个洞壁上那些原本安静匍匐的、密密麻麻的暗紫色藤蔓,瞬间“活”了过来!
嘶嘶嘶——!
令人头皮炸裂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根粗细不一的紫黑藤蔓如同被惊醒的蛇群,疯狂地扭动着,从湿滑的洞壁上弹射而出!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洞中两个散发着鲜活气息的“入侵者”!
一时间,狭小的洞穴通道内,藤影乱舞!冰冷的腥风扑面!
“小心!” 白雨妍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她猛地抽出腰间的战术匕首——一把特制的、刃口涂抹了浓缩朱砂和烈性驱邪药剂的短刃——朝着缠住诛星小腿的那根藤蔓狠狠劈下!
噗嗤!
匕首精准地斩在藤蔓上!预想中的断裂并未发生!那藤蔓坚韧得超乎想象,匕首如同砍在了浸透水的牛皮绳上,只斩入一半就被卡住!一股暗绿色的、散发着刺鼻腥气的粘稠汁液猛地从断口喷溅出来,溅了白雨妍一手臂!
“嗷——!” 被斩伤的藤蔓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厉啸!剧烈地扭动抽搐起来!同时,洞壁上更多的藤蔓被彻底激怒,如同狂舞的鞭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抽打、缠绕过来!
一根手腕粗细的藤蔓如同巨蟒,直扑白雨妍面门!她狼狈地一个侧滚翻,藤蔓擦着她的头盔抽在旁边的洞壁上,“啪”的一声脆响,坚硬的岩石竟被抽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碎石飞溅!
“这玩意是吃钢筋混凝土长大的吗?!” 白雨妍惊魂未定地骂了一句,手脚并用爬起来。
另一边,诛星也陷入了苦战。他甩开了腿上那根半断的藤蔓,但更多的藤蔓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来!他的身形在狭窄的空间里极力闪避腾挪,湿透的道袍被撕扯得更加破烂,好几次藤蔓擦着他的皮肤掠过,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感。他手中符纸不断甩出,但在这种极度潮湿、藤蔓表面又布满粘液的环境下,符纸要么软趴趴地粘不上去,要么刚燃起一点火星就被汁液和雾气瞬间扑灭!
“金光咒撑不开!符箓也废了!这鬼地方克我!” 诛星的声音带着一丝狼狈的暴躁,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根缠向他脖子的藤蔓,反手拔出背后那把湿透的桃木剑,灌注真炁狠狠劈下!
当!
桃木剑斩在藤蔓上,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藤蔓吃痛,反而更加疯狂地缠绕上来,死死箍住了桃木剑的剑身!
诛星用力回夺,那藤蔓的力量大得惊人,双方竟一时僵持不下!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拔剑,而是在跟一台液压机拔河!
“道爷!你这祖传宝剑是来搞笑的吗?!” 白雨妍一边用匕首狼狈地格挡开袭来的藤蔓——每一次撞击都震得她虎口发麻——一边看到诛星和一根藤蔓“拔河”的滑稽场面,忍不住吼了出来。一根藤蔓趁机缠向她的脚踝,她猛地抬脚跺下,战术靴的硬底狠狠踩在藤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那藤蔓才吃痛缩回。
“闭嘴!有本事你来!” 诛星也火了,他猛地松开桃木剑,身体向后急退。那藤蔓骤然失去对抗力量,带着桃木剑猛地向后甩去,“啪”的一声狠狠抽在洞壁上!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诛星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微弱的金光一闪即逝——他想强行撑开护体金光!但浓稠的、蕴含着阴煞之力的雾气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压制着他体内的真炁流转,那层薄薄的金光刚浮现就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巨大的反噬力让他喉头一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该死!”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更加难看。
藤蔓的攻势却越发狂暴!它们似乎无穷无尽,从洞壁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涌出,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步步紧逼。白雨妍的匕首挥舞得密不透风,但每一次斩击都只能留下浅浅的伤口,喷溅的毒液腐蚀着她的作战服,发出滋滋的轻响,手臂上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诛星失去了趁手的武器,只能用身法闪避,偶尔用灌注真炁的拳掌击退藤蔓,效果甚微,体力在飞速消耗。
两人被逼得节节后退,背靠背贴在冰冷湿滑、不断渗出粘液的洞壁上,大口喘息。汗水、血水、粘液混合在一起,狼狈不堪。无数紫黑色的藤蔓在浓雾中狂舞,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群,将他们团团围困,不断压缩着生存空间。那婴儿啼哭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刺得人耳膜生疼。
“妈的……难道要交代在这……变成这鬼藤的肥料?” 白雨妍喘着粗气,握着匕首的手臂微微颤抖,虎口已经震裂。
诛星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狂舞的藤蔓,大脑飞速运转。符箓无效,金光咒被压制,桃木剑被夺……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用?!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他的目光猛地落在白雨妍战术包侧面——那里装着老张的那只黄铜怀表!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
“怀表!白雨妍!把老张的怀表拿出来!” 诛星几乎是吼出来的。
白雨妍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吊脚楼里怀表爆发的红光能震慑老板娘和尸群!她没有任何犹豫,左手闪电般探入战术包,一把将那只冰冷沉重的怀表抓了出来!
就在她掏出怀表的瞬间——
嗡!
怀表内部再次传来那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仿佛感应到了周围浓烈的阴煞之气和藤蔓的恶意,它竟自行跳动起来!
这一次,震颤更加剧烈!表壳缝隙中,一点极其刺目、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光芒,猛地透射出来!
这光芒虽小,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烈焰,瞬间吸引了所有狂舞藤蔓的“注意”!
“嘶——!!!”
无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厉啸声猛地爆发!那些原本疯狂扑向两人的藤蔓,在接触到那猩红光芒的瞬间,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伤!所有伸向白雨妍和诛星的藤蔓尖端,剧烈地颤抖、蜷缩、痉挛!藤蔓表面那些细密的孔洞疯狂开合,喷溅出更多的暗绿色毒液,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和空隙!
“就是现在!往里冲!” 诛星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把拉住白雨妍的手臂,两人如同离弦之箭,顶着怀表散发的那点微弱却如同护身符般的猩红光芒,硬生生从藤蔓狂舞的缝隙中撞了出去!
怀表的光芒如同无形的屏障,所过之处,藤蔓纷纷惊恐避退,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鸣。两人顾不上脚下的湿滑粘腻,跌跌撞撞地朝着洞穴深处亡命狂奔!
怀表的红光在浓雾中如同一盏摇曳的指路明灯,也成了藤蔓群疯狂攻击却又不敢真正触碰的焦点。无数藤蔓在他们身后和两侧狂乱地抽打着洞壁和地面,碎石和粘液飞溅,却始终不敢真正跨越那红光的界限,只能在愤怒的嘶鸣中目送两人冲向更深处。
不知跑了多久,怀表散发的红光开始变得明灭不定,表壳的震颤也微弱下来,似乎力量即将耗尽。而身后的藤蔓嘶鸣声,却渐渐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是水声。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的……水流冲击声。
前方的浓雾似乎稀薄了一些,令牌碎片在诛星怀中的跳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频率,几乎要破衣而出!借着怀表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和令牌本身的幽光,两人终于看清了洞穴尽头的情形。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洞顶极高,垂挂着无数狰狞的钟乳石。在空间的中央,赫然是一个方圆十几米的巨大水潭!
潭水漆黑如墨,粘稠得如同石油,正剧烈地翻涌沸腾着!无数巨大的气泡从潭底翻腾上来,在表面炸开,发出沉闷的“咕咚”声,每一次炸裂都喷溅出浓烈的灰黑雾气和令人作呕的恶臭!整个水潭,就是整个洞穴那恐怖恶臭和阴煞雾气的最终源头!
在水潭靠近岸边的一处相对平缓的黑色岩石上,趴伏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早已被潭水湿气腐蚀得破烂不堪、颜色难辨的深色布衣,样式古老,依稀能看出是湘西赶尸匠的传统装束。他面朝下趴着,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痛苦的姿势,一只手死死抠进岩石缝隙,另一只手则向前伸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而在他伸出的那只手前方不远处的湿滑岩石上,赫然掉落着一块巴掌大小、样式古朴的青铜令牌!那令牌的材质、纹路,与诛星怀中的碎片,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它更加完整,表面雕刻的兽头图案更加狰狞清晰,正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冷光!
令牌碎片在诛星怀中疯狂跳动,目标直指那枚完整的令牌!
“令牌……完整的阴煞令牌!” 诛星的声音带着震惊。
白雨妍的目光则死死锁在那趴伏的赶尸匠尸体上。她的呼吸骤然屏住,瞳孔猛地收缩!
在赶尸匠后颈衣领破碎的地方,裸露出的灰败皮肤上,一个扭曲的、獠牙外露的兽头印记,正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黑气!这印记,与吊脚楼老板娘颈侧的印记,如出一辙!但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那印记的中心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轻微地蠕动!如同皮下埋着一颗即将孵化的虫卵!
“他……他还活着?” 白雨妍的声音干涩。
诛星面色凝重地摇头,缓缓走近几步。他看得更清楚,那赶尸匠的尸体早已僵硬冰冷,皮肤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灰败。颈后印记下的蠕动,透着一股纯粹的邪异。他蹲下身,目光扫过尸体抠进岩石的手指,指尖早已磨烂,露出森森白骨。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尸体微微侧着的、半边贴着冰冷岩石的脸上。
那半张脸上,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的嘴巴大张着,似乎死前在无声地呐喊。而在他大张的口腔内,靠近咽喉的深处,借着令牌幽光的映照,诛星赫然看到——
一小撮如同灰烬般的、暗红色的粉末!那粉末的形状,隐隐构成一个极其微小、却让他瞬间瞳孔地震的三角印记!
护身符灰烬!穿越之初,在他重伤昏迷前看到的最后景象!那烧尽的符灰,曾在他掌心留下同样的三角印记!
诛星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膛!他猛地抬头,看向水潭中央那翻涌的、如同连接着九幽地狱的黑水!
一切的源头……就在这里!
就在这时,那趴伏的赶尸匠尸体颈后,兽头印记下蠕动的“东西”似乎受到了生人气息的刺激,猛地剧烈鼓胀了一下!
同时,水潭中央剧烈翻腾的黑水,毫无征兆地……平静了一瞬。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溶洞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