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还有些不信,时嘉便又将自己如何在皇帝面前漏了口风,道是在与晏家女儿议亲,皇帝又如何寻了靖国公同晏大人问及此事。
而靖国公府现如今是挡在皇帝身前与恭亲王正面抗衡的一股势力,若是时嘉现时不定下婚事,摄政的恭亲王拿捏了皇帝赐婚,被迫成为恭亲王府的姻亲,到时候才是大祸临头。
是以靖国公夫人再怎么不愿意,还是捏着鼻子下了聘,也实在是难为了她。
听完这些,晏宁喃喃,换到靖国公夫人的位置思想片刻,面上不由露出些许伤感。
“我母亲虽为人古板固执,然虽责之切,亦是爱之深,她持身方正,定不会无缘无故责罚于你。不过这自古以来,婆媳之间的事情便不好说,若是她一时左了性子,我自带着你远着些,定不叫你孤立无援就是,还望晏二小姐信我一回。”
时嘉说着,远远退开一步,向晏宁长长作了一个揖,态度不可谓不诚恳。
“那你母亲,也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晏宁轻叹道。
时嘉不防听到她这话,挑了挑眉毛,又笑着说:“那是因为她还不了解你,从明州回来后,得知是你救了我,我母亲嘴上不说,却是叫人备了许多礼,等着你及笄为你插笄时好用,你若疑我说话有假,到时候自也就知道了。”
“子许嫁,笄而字。”
定了亲,便行笄礼,取表字,就可以嫁人了。
晏宁的及笄礼定在十月初八,晏夫人亲事请了靖国公夫人为正宾,也算正式向众人宣告两家定亲之事。
谈及此,晏宁才褪了一些的红晕又烧了起来,心里却不像方才那样忐忑不安。
听得他们说得差不多,晏谨清了清喉咙,望天长叹:
“哎,也不知那酒菜备下多时,这会儿可能上菜了?叹我腹内空空,如雷震鼓鸣。可怜,实在可怜啊!”
晏宁双手捂了脸,趴在了桌子上,不肯起身。
时嘉笑着去请了晏谨进来,这才吩咐小二上菜。
“这是咱们家的酒楼?从来不曾听母亲提起过。”晏宁四下里打量,很是有些惊叹。
“咱们家的产业何止这一处,不过有的是同人合了伙,面子上不打着咱们家的名头罢了。就只这处酒楼,对外也是靖国公府的产业,咱们且不露头的。”
晏谨笑呵呵地说,晏宁登时沉默了下来,没想到母亲这里竟将生意做得这般的大。
可是与王公伯府合股,若好时也便罢了,若不好时,被吃干抹净也无处说理去。
她这回知道了为什么母亲对于晏家能跟靖国公府结亲如此的趋之若鹜,又岂只是跟自己兄长父亲的官途相关,这是关乎一家子的生计呢。
“京城里头王公贵胄众多,父亲一向清贵,母亲纵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开。后来还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荣亲王老太妃的青眼,才认识了靖国公夫人和镇安侯夫人。”
回去的路上,晏谨向晏宁解释道,“若不是因着他们,怕是咱们家纵然在京城中置办得起偌大的产业,怕是也守不住。”
晏宁一直低头不说话,原本铮铮的肩头也落下来几分。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惊恐抬起头望向晏谨,“兄长,那姐姐这回的婚事,是不是——”
晏谨先是疑惑,后头又恍然,笑道:“你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难道是母亲设计了叫她与那迟泽私会不成?你嫂嫂偶尔也劝她,莫要闷着头一劲儿往前冲,只她都胭脂油子蒙了心,听不进去罢了。”
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便是有钱也难买到可心意地段的院子,迟家带了大把的银钱进京,却只得了西城一处富商的宅院落脚。
自家住的东城这边儿多是皇亲贵胄扎堆,迟家寻了多少门路,连个最是边缘的小院子也得不着。
身份,地位,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而母亲一向向上社交,如何又愿意将最疼爱的女儿下嫁?想着晏谨说的,若不是因着他们,也守不住置办下的产业——
晏宁不免就多想了些。
“不过这迟泽行事越发的不像话,近日听闻他同恭亲王的幼子走得极近,养戏子,喝花酒,样样精通。啧,该当想个法子才是......”
他低下头沉思,晏宁也不说话,兰心只低着头倒水斟茶,马车里一时寂静了下来。
才回到家,晏谨便被下了值回来的晏大人唤了去,晏宁自去燕喜院寻了晏夫人说话,告诉她自己安然无恙到了家。
谁知将到院门口,就听到里头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呜呜咽咽,好不热闹。
打帘子的小丫鬟站在门口,噤若寒蝉,见她来,忙大了声音叫道:“是二小姐回来了。”
屋子里面的声音一滞,接着便小了许多。
进得屋内,只见晏敏抽抽嗒嗒,由着春俏就着铜盆净面,许是哭得厉害,两眼红肿如桃子一般。
“母亲。”她小声唤了,一脸疲累的晏夫人方才抬起头看她,“你回来了,与你兄长出去,不曾遇到什么事吧?”
“一切皆安,母亲但请放心。”晏宁答道,接着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良久,有仆妇过来回话,晏夫人才似回了神似的,将事情安排妥当,又吩咐万嬷嬷道:
“去将敏姐儿的那个奶妈妈绑了,远远的卖了去,这辈子都不许回京城来。”
万嬷嬷领命要去,晏敏却是不依,撕扯着不叫她走,晏夫人心头才歇下去的火气登时又起,连声问谁在外头。
“母亲,女儿知道错了,到底是吃了她的奶长大,如同我半个娘,且饶她一条性命吧母亲——”
晏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直“咚咚”地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教养出这样一个糊涂虫的女儿,直恨不得一头栽到地上,再不要醒来才好。
外面一阵悉索,许是听到里头又闹将起来,不敢进来,晏夫人连声地唤,却不知自己以为的大声,都被淹没在晏敏的哭声里。
晏宁深吸了一口气,出去打了帘子,叫了几个孔武有力的仆妇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