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佩叮当中，一名瓜子脸，大约十七八岁的美貌少女走了出来，少女盈盈下拜，身姿如弱柳扶风，行姿优雅，带着几分娇俏。
“妾身殷雪，见过殿下。”
韩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见她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唇角含着一抹诱人的浅笑，和殷贵妃有着七分相似，端的是个楚楚动人的美人儿。
“免礼。”韩华微微抬手，声音平静。
殷雪缓缓起身，抬眸看向韩华，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声音轻柔如莺啼：“殿下，初次相见，殿下果然气宇轩昂、卓尔不凡。”
听着她夸赞的话语，不知道如何，韩华只觉得内心十分舒服，心中有些不解。
修行之人，对这种感觉非常敏锐，这叫做殷雪的女子，恐怕和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缘分。
“殷姑娘过奖了。”韩华谦虚地说道。
“嘻嘻，听闻殿下平日里对诗词书画颇有见解，妾身不才，自幼也爱钻研这些，不知可否有机会与殿下探讨一二？”殷雪问道。
韩华心中暗忖，这殷雪初来乍到便如此主动，背后怕是少不了殷贵妃的授意。
不过，既然和自己有缘分，他面上并未露出异样，而是暗中掐算她的来历。
与此同时，韩华微微颔首道：“既然殷姑娘有此雅兴，那便聊聊也无妨。”
殷雪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赶忙说道：“多谢殿下成全。妾身近日偶得一句诗，‘月照寒潭影自幽’，却一直想不出合适的下句，不知殿下可有妙思？”
韩华嘴角勾起，这殷雪居然是一个热爱诗词的才女，看似单纯，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
掐指一算，果然，如果一个人今生和你相见，定然不是偶然，而是前生的相续，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因缘成熟。
韩华指节轻动，一缕若有似无的命理气息在指尖流转，眼底掠过几个画面片段，犹如黄粱一梦。
就在方才掐算的瞬间，他已窥见二人之间那根若隐若现的因果线——那是一段跨越了三世的缘分。
这是他最近修行的宿命通，虽然是雏形，但已经有几分威能。
第一世：救命之恩
无始劫之前，韩华曾是一介游方郎中，行至江南时恰逢瘟疫横行，在一处乡镇，他相遇奄奄一息的殷雪的前世——苏婉儿。
那时她已是气息奄奄，蜷缩在床上，面无人色，韩华不顾被传染的风险，日夜不离地守在她身旁，亲自尝药、施针。
整整一个月，他终于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郎中为何不惜性命也要救我？”苏醒后，苏婉儿虚弱地问。
韩华只是温和一笑：“医者仁心，见不得无辜之人受苦。”
苏婉儿康复后，对这位救命恩人暗生情愫，但韩华云游四方，在她痊愈后悄然离去。
临别时，他只留下一句：“好好活着。”
那一世，她站在渡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小舟消失在烟波浩渺处，这份未曾说出口的情愫，成了她转世前最深的执念。
第二世：沙场袍泽
那一世，韩华是戍边将领，殷雪的前世则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女将军林霜，他们曾在边关月下畅饮，在黄沙漫天中相互扶持。
一次惨烈的战争中，林霜为韩华挡下致命一箭，重伤垂危。
“若有来世……”林霜气息微弱，紧紧攥着他的手，还没说完就去世了。
韩华心如刀绞，郑重承诺：“来世定当偿还此情。”
第三世：宿缘再续
如今是第三世相逢，那根因果线已然十分清晰，韩华能感觉到，这一世便是他们了结这段缘分的时候。
他有些感慨，难怪释迦摩尼佛老年时会被毒死，这是因果循环之下，即便是圣贤也无法避免该经历的死劫。
而他和殷雪，这一世的课题便是两个人在家族斗争之下，在爱情和权势两者之间的抉择。
“殿下？”殷雪见他出神，轻声唤道。
韩华收敛心神，对上她清澈的眼眸，已知晓这一世殷雪接近他的因缘，那份莫名的亲近感，也是真实的宿缘使然。
略一思索，便道：“依本宫之见，下句可为‘风拂翠柳意难休’。月照寒潭，尽显清幽孤寂；风拂翠柳，则添几分灵动与生机，二者相映成趣。”
殷雪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拍手赞道：“月照寒潭影自幽，风拂翠柳意难休，殿下才思敏捷，此句当真是绝妙！”
她笑得真诚，那笑容与记忆中前世的模样隐隐重叠，韩华心中微动，情劫已至，避无可避。
“殷姑娘过誉了。”韩华神色平静，内心却已了然这一世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他很好奇，这一世，这段跨越三世的缘分，究竟会以何种方式了结，是再续前缘，还是终于能够圆满，无论如何，这一世，韩华都会认真对待。
不过，他更希望对方能够走上修行的道路，而不是在轮回的情缘中挣扎不休，即便相伴一生又能如何，圆满之后，便是缘分耗尽，永生不见。
这是今生无数人的宿命。
既然已经在一起，若不好好修行，那么一世之后缘分耗尽，再也不会相见。
窗外微风拂过，吹动殷雪鬓边的碎发，她含羞带怯地低下头，那姿态牵动了韩华的心湖。
但韩华是修行者，定力强大，强行平复了心中的涟漪，心中明白，这一场由前世牵引的相遇，似乎是命中注定。
这时，旁边的殷贵妃笑道：“你们且在此闲聊，本宫有事去忙。”
殷贵妃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离去，大厅中便只剩下韩华与殷雪二人，四周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余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殷雪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丝帕，方才姑母离去前那鼓励的眼神还在她脑中回旋。
她鼓足勇气，抬起那双秋水明眸，眼睫微颤，声音比刚才更轻软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怯：“殿下。”
她顿了顿，脸颊飞起两抹红云，“听说……听说陛下和娘娘，正在为您甄选太子妃？”
韩华一愣，执起石桌上的玉盏，喝了一口，没有立刻回答。
他心知这是殷贵妃授意她试探，也是她自身野心的流露。
这太子妃之位，牵扯着朝堂的权势，后宫的博弈，不是那么简单的，这殷贵妃为了自己的地位，把自己的侄女都利用了。
“确有此事，父皇与母后确有此意。”韩华淡淡地说道。
“那……”殷雪心跳如擂鼓，“不知……不知殿下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
问出这句话，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下头，不敢再看韩华，耳根都红透了。
韩华看着她这副情态，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升起一丝淡淡的怜悯。
她沉溺于这世俗的情爱幻梦与权势诱惑中，如同飞蛾扑火，却不知这重重帷幕之后，都是轮回的痛苦。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唯一可以让自己幸福的，永远是清心寡欲，不执着，不贪求，顺其自然。
“人选之事，关乎国本，自有父皇母后圣心独断。”他说道，“不过，在本宫看来，太子妃之位的人选，虽然需要考虑家世品貌，但最重要的拥有美好的心灵。”
“心灵？”殷雪下意识地重复，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
“不错。”韩华颔首。
“你我都是贵族之后，自然明白，富贵的同时，必然会身处权利旋涡中心，若无一颗澄明通达之心，如何能看清迷雾，不为外境所转？”
韩华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殷雪心上，她隐约觉得殿下话中有话，超出了寻常谈论婚嫁的范畴，带着一种她难以理解的深意。
“殿下的意思是，您要选择之人，首看心灵？”殷雪问道。
韩华却没有直接解释，他站起身，走到窗，负手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
“殷姑娘，你可知这世间最难得的，并非泼天的富贵，亦非至高的权柄，甚至不是看似圆满的情爱？”
“那是什么？”殷雪问道。
“而是……能够超脱一切束缚的智慧与自在，即便拥有了一切财富和地位，若心被困住，也会永远在苦海中沉浮。”他转回身，目光再次落在殷雪身上。
“就如同那月照寒潭，潭影虽幽，若潭水自身浑浊动荡，又如何能映出明月的清辉？”韩华再次问道。
殷雪怔在原地，心中巨震。
殿下这番话，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预想中的回应，或许是含蓄的认可，或许是委婉的拒绝，但绝不是这样……充满玄机，仿佛在探讨什么人生至理。
她隐隐感觉到，这位殿下所思所想的层次，远比她，甚至比姑母所预估的，要深远得多。这个殿下，似乎确实如同姑母所说，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