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同赵鸣分别之后,直奔府衙而去。
刘成几人被她迷晕了之后,由赵鸣的手下扔在了乱葬岗,只怕现在还在那里呼呼大睡。
至于孙彪和柳文轩,今日不知道又在何处去潇洒买醉。没有人阻拦她,她便一路通畅的来到了停尸房。
谢珉推开门,一股腐烂的尸臭味扑面而来,比昨日更甚。
十几具尸体用白布盖着,整齐地排放在停尸台上,跟昨日喜庆的陈设比起来,这样简陋的放在那里反而让她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安心。
她先走到最外侧的一具男尸旁,掀开白布。
如今马上就要入冬,锦州又地处北方,温度很低,所以尸体这般放置还算比较好保存。
但白布后的尸体,脸上已经明显的溃烂了,保存了半个月已经快到极限。
死者是张府的管家,面色青黑,与昨日观察到的一致,确是中了砒霜之毒。她用银簪刺入死者手臂,簪头迅速变黑,腐烂程度与死亡时间基本吻合,约莫半个月左右。
她又接连检查了另外六具尸体,皆是如此。
中毒症状明显,腐烂程度均匀,死亡时间集中半个月。
这些尸体上没发现任何新的线索,她便直奔新郎和新娘的尸体而去。
还没掀开白布,一股比其他尸体更浓烈的腐臭味骤然散开,直冲她的鼻腔,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还是被那股恶臭激得忍不住跑到门外扶墙呕吐。
冷风吹了好久,她才觉得被那股恶臭刺激得发紧的喉咙舒缓了些。
谢珉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重新走回停尸房,目光落在新郎张景瑞的尸体上。
她强忍着不适,伸手按在张景瑞的胸口。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震,这具尸体的手感实在是太硬了。
同样是半个月的死亡时间,管家的尸体虽已僵硬,却还带着肌肉的韧性,可张景瑞的躯体硬得像块冻透的石头,指腹按压下去,连一丝凹陷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珉喃喃自语。
她决定从尸体的其他部位找找线索,于是伸手去翻看张景瑞的眼皮。
张景瑞的眼球已经浑浊不堪,呈现出一种乳白色,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根本看不清瞳孔的样子。而管家等人的眼球虽然也有浑浊,但至少还能分辨出瞳孔的轮廓。
这差异太大了,如果只是死因不同,腐烂程度或许会有差异,但绝不会相差这么大,尤其是在同样的保存环境下。
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是因为死亡时间不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
如果张景瑞死得更早,那他的尸体腐烂程度自然会更严重,手感也会更硬。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小刀,在张景瑞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刀锋切入时,感觉阻力很大,就像是在切割一块坚硬的木头。切开后,里面的肌肉组织呈现出暗褐色,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弹性,像是被风干了一样。
她用镊子夹起一小块肌肉组织,用自己定制的显微镜和放大镜仔细观察,果然,肌肉组织的腐败程度比预期的要严重得多。
她立刻判断出来,张景瑞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二十天以上,比管家等人早了五天还多!
居然真的是死亡时间不同!
谢珉的心脏怦怦直跳。
如果张景瑞在十九天前就死了,那半个月前的婚宴上,和新娘拜堂的是谁?
她随即将注意力转向了旁边的新娘的尸体。
新娘李氏的尸体上还盖着半块白布,露出的凤冠歪斜地挂在发髻上,几颗珍珠已经脱落,滚落在停尸台的角落。
谢珉伸手掀开白布,腐臭味散开,虽仍刺鼻,却比张景瑞的尸体好闻多了。
仔细检查之后,她发现新娘无论是皮肤、肌肉还是瞳孔的状态,都要比张景瑞好上不少。
她取来小刀在李氏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肌肉组织呈现出深青色,虽已失去弹性,却比张景瑞的暗褐色要新鲜得多。
她用显微镜观察,腐败程度介于张景瑞和管家之间。
结合各项特征,谢珉也立刻得出了结论。
新娘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十七天前,比张景瑞晚了两天左右,却比管家等人早了三天。
这个时间线让她心头的疑云更浓,眉头也紧锁在一起。
新郎死在十九天前,新娘死在十七天前,其他人死在十四天前……
这些人,是如何看着死人成婚的?
她的目光扫过李氏的腹部,突然顿住。
宽大的霞帔在小腹处微微隆起,显得格外突兀。
谢珉伸手轻轻按压,指尖传来清晰的轮廓感,坚硬中带着一丝不规则的弧度,绝不是衣物褶皱。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小刀,却始终下不去手。
心里挣扎了半天,她才用刀锋划破了新娘的皮肤。
腹腔打开的刹那,谢珉看到了那个蜷缩在李氏子宫里的小小胚胎。
约莫四个月大小的样子,此时却像一片干枯的叶子,紧紧贴在母体内,早已没了生命迹象。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串在了一起,谢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小刀也随之掉在验尸台上。
“哐啷”一声,她却浑然未觉。
原本她就知道这是个吃人的时代,却不曾想,她对这里的认识还是太浅薄了!
这一切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残忍的事实——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婚!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验尸房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谢珉!你给老子滚出来!”刘成的吼声裹着寒气撞进来:“老子知道你在里面,门口的衙役已经告诉我了!老子要杀了你!”
他身后的王二和李三和他一样,都裹着厚厚的棉袄,却掩不住满身的狼狈。
刘成的棉裤膝盖处沾着黑泥,王二的耳朵冻得通红,李三的帽子歪在一边,露出的额头上还有块淤青。
柳文轩和孙彪跟着他们三人后面,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不悦,显然是被刘成硬拉来的。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谢珉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正用布擦着一把解剖刀,刀刃上还沾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烂肉。
她抬眼扫过门口的五人,目光落在刘成三人狼狈的模样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仵作倒是比鸡起得还早,看来乱葬岗的夜风没把你冻醒。”
刘成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昨晚在乱葬岗冻得差点截肢,好不容易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谢珉算账。
可此刻看清验尸房里的景象,到了嘴边的狠话突然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