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月指尖一紧,手机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现在在哪儿?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妈?”
不管白恩月多冷静,但这一刻,她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心中的那些疑问想要一股脑倾泻而出。
对面沉默了一秒,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紧接着,一声极低的、几乎被电流吞没的叹息传来——
“太太,您找不到我的,您保护好自己......”
白恩月忽然有种预感,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
“吴管家你等等,要是关于你女儿,鹿家完全有能力帮你!”
“只要你解释清楚这一切,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对面又陷入一阵可怕的沉默之中。
这沉默仿佛持续了几个世纪一般,白恩月心中的不安愈发被放大。
她的皮肤变得僵硬,动作看上去也迟缓了许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响起一阵杂音,隐隐约约间,似乎还夹杂着波涛声......
“对不起。”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枯叶落在水面,却重重砸在白恩月心口。
“等等!”她下意识攥紧手机,“你在哪里——”
嘟——
冰冷的忙音截断所有未出口的问题。
屏幕亮起又熄灭,像有人亲手掐断了最后一根线。
白恩月站在茶厅的落地灯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窗外,几片落地的树叶被风卷走,擦过玻璃,发出极轻的“嗒”一声,像某种无言的告别。
白恩月依着冰冷的墙壁,失神地站了许久,直到她想起老太太和小秋还在屋内,她才重重舒了一口气,从那种有些窒息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白恩月立马将刚刚打来的手机号发给私家侦探,让对方调查号码的归属地。
做完这一切,尽管白恩月知道也许对方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但她还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拨通了那个号码,结果不出意外,这个电话怎么都接不通了。
白恩月调整好情绪,重新回到茶厅时,李婶刚好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摆上圆桌。
灯罩压低,光晕像一轮小小的月亮,落在雪白的瓷盘上,蒸腾的热气把生姜丝蒸得蜷曲又舒展。
而那热气此刻在白恩月的眼中像某种无声的叹息。
“回来了?”老太太没抬头,只用筷子尖轻轻点了一下桌沿,“洗洗手,先吃饭。”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推辞的笃定。
白恩月“嗯”了一声,把手机反扣在玄关的乌木托盘里,像把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也一并倒扣。
她挽起袖子,水流开到最小,指缝间的凉意一路窜到心口,才把方才那声“对不起”的余震压下去。
餐桌上只有三副碗筷。
老太太把鱼肚最嫩的那块夹进白恩月碗里,又舀了一勺汤,乳白的汤汁盛在薄胎小盅里,像盛着一弯新月。
“鸣川刚发消息,说董事会拖了时间,他们父子俩还在公司。”
老太太顿了顿,语气轻得像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咱们先吃,不等。”
白恩月低头咬了一口鲈鱼,鱼肉在舌尖化开,带着一点姜丝的辛辣。
她忽然想起吴管家在电话里那声极低的叹息——像被潮水吞没,又像被夜色轻轻接住。
喉咙发紧,她伸手去端汤,指尖却微微抖了一下。
老太太的目光掠过她,只停留了半秒,便收回。
“我让小厨房把山药多炖了一刻钟,你胃浅,趁热。”
没有问“怎么了”,也没有说“别多想”。
仿佛任何风雨,到了这张圆桌前,都该自动收声。
小秋趴在桌边,把兔子玩偶垫在膝盖上,自己拿不稳勺子,就干脆用手抓着排骨啃。
酱汁沾了半张脸,老太太用帕子替她擦,动作慢条斯理,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慢点,没人和你抢。”
小秋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地喊:“姐姐也吃!”
白恩月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碗里,嘴角弯出一个短暂的弧度,却掩不住眼底那抹沉沉的灰。
饭吃到一半,窗外忽然落起雨。
这场雨来得没有声响,只把琉璃灯映得湿漉漉。
老太太推开半扇窗,夜风裹着草木潮气涌进来,灯焰晃了晃,投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像一群悄悄踮脚走路的精灵。
“东郊的樱花,今晚该谢了。”
老太太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像一句极轻的旁白。
夹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但很快就混着雨滴一起浸入泥土中。
白恩月抬头,看见她鬓角银丝被风吹起,像一簇不肯熄灭的雪。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
老太太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问,只是把一盏灯、一碗汤、一尾鱼,摆成最柔软的屏障,替她挡住所有锋利的夜。
饭后,小秋抱着兔子在沙发上打瞌睡,老太太轻轻把沉香木珠串放到一旁的檀木桌上。
沉香木珠在檀木桌上轻轻一转,发出极轻的“嗒”声,像替夜按下静音键。
小秋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兔子玩偶掉在脚边,耳朵被揉得皱巴巴。
白恩月俯身抱起她,孩子软软地趴在她肩上,呼吸里带着奶香和一点糖醋排骨的甜味。
“姐姐……回家……”小秋含糊地咕哝,声音像梦话。
老太太拄着拐杖起身,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岁月沉淀后的笃定——
“恩月。”
白恩月回头,怀里的小秋无意识地蹭了蹭她颈窝,像只寻找安全感的雏鸟。
“你记住,”老太太指尖摩挲着拐杖顶端那枚温润的鹿形玉坠,语气缓慢却有力,“从今天起,鹿家的事,你就放手去做。不必顾虑我,更不必顾虑旁人。”
她顿了顿,目光穿过灯影,落在白恩月脸上,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我信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柄钥匙,轻轻转开了白恩月心里某道锁。
“我信你”后面,老太太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解释。
她只是用那双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却依旧锋利的眼睛,安静地望着白恩月,仿佛在说——
“你不必完美,只需坚定。”
白恩月胸口一热,像被夜风轻轻吹开一道缝隙,所有尖锐的、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找到了落脚处。
她低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小秋的梦:
“奶奶,我会的。”
老太太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月色落在湖面,转瞬即逝。
“去吧。”她摆摆手,“孩子困了,你也早点歇。明天还要见老师呢。”
白恩月抱着小秋上楼,脚步放得很轻,像怕踩碎一地的月光。楼梯转角处,她回头望了一眼——
老太太仍站在灯影里,银发被壁灯镀上一层柔边,像一簇不肯熄灭的雪。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楼梯尽头,像一条无声的护城河,替她们挡着所有未至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