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安端着托盘转身时,指节在托盘边缘无声地收紧了一瞬。
她背对鹿鸣川,睫毛垂下,掩去眼底那抹被命令后的不耐,再抬头时,唇角已挂回秘书应有的弧度。
“你想喝什么?”
她声音温和,像方才那丝不满从未存在过。
白恩月倚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指尖轻点着膝盖上的平板,闻言抬眼,目光在沈时安脸上停了半秒,又掠向鹿鸣川——
后者正低头批注文件,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的细响,仿佛听不见两人对话。
“拿铁,少冰,谢谢。”
白恩月语气淡淡,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沈时安点头,转身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节拍,但这节拍中似乎藏着她没能发泄出的怨气。
白恩月看着沈时安离去的背影,她隐约感觉到沈时安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收回目光,鹿鸣川此刻正全身心投入到文件当中。
阳光落在鹿鸣川的侧脸上,将睫毛投下一排细密的影。
他低头批阅文件,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声,节奏均匀得像心跳。
白恩月蜷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把平板搁在膝头,却迟迟没有点开。
她看久了,目光便不自觉滑到鹿鸣川的眉骨——那里有一道极浅的褶皱,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随时会越勒越深。
“你的拿铁。”
沈时安的声音低得刚好够两个人听见,瓷杯被放在小几上,杯底与玻璃相触,发出清脆的“叮”。
白恩月抬眼,指尖还没碰到杯把,沈时安已俯下身,声音压得只剩一线:
“这里是总裁办,不是休息区。你再坐下去,只会让他分心。”
她唇角挂着秘书应有的礼貌,眼底却压着薄薄的锋刃,像在说——请适可而止。
白恩月端起杯子,指腹在杯沿绕了半圈,奶沫被拨出一道细小的漩涡。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抬眸瞧了沈时安一眼,目光淡得让后者下意识屏住呼吸。
“时安。”
白恩月的声音同样轻,却像一片落在水面的羽毛,惊不起涟漪,“我在这儿,是他默许的。”
她顿了顿,眼尾弯出一点弧度,“也是他需要的。”
沈时安的指尖在托盘边缘无声收紧,指节泛白。
她想说点什么,白恩月却已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办公桌后的男人。
鹿鸣川不知何时停了笔,抬眼望过来。
他的目光掠过沈时安,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意与柔软,最后落在白恩月身上。
“恩月,”他声音低哑,却足够让整间屋子听见,“过来。”
沈时安僵在原地,托盘边缘的金属反光刺得她眼底发涩。
白恩月放下只喝了一口的拿铁,起身时裙摆掠过沈时安的鞋尖,像一阵无声的风。
她走到鹿鸣川身侧,男人伸手扣住她腕骨,指腹在她腕内侧轻轻摩挲。
他嗓音里带着一点疲惫的笑,“你帮我看?”
白恩月“嗯”了一声,俯身时发丝垂落,掠过鹿鸣川的手背。
沈时安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两人之间的空隙被日光一点点填满——
那距离不过是一张办公桌的宽度,却像一道她永远跨不过去的银河。
她最终低头,无声地退了出去。
时间在两人之间悄然流逝,等二人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饭点。
鹿鸣川率先抬起头来,他看着白恩月专注的眉眼,一时不忍心打扰她。
于是他动作轻柔地给沈时安发去消息,让今天的午餐就安排在小餐厅。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白恩月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便顺手接起电话。
“太太,徐梦兰女士突然登门,说带了老夫人最爱的明前茶,人已经在花厅了。”
“徐梦兰?”鹿鸣川眉峰蹙起。
挂断电话,白恩月就准备先回去看看。
鹿鸣川伸手将她拉住,“要不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白恩月眸子一垂,她其实也想再多呆一会儿,可徐梦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访,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没事,我还不饿。”
“你先吃饭吧,毕竟下午还有会议。”
“有什么事我们晚上再聊。”
……
花厅里,徐梦兰正坐在老太太常坐的那把黄花梨摇椅上,一身黛青旗袍,珍珠耳坠晃得人心烦。
茶几上摆着两罐锡封茶叶,罐子底下压着一只暗红锦盒,像故意露出一角等人掀开。
“听时安说老夫人来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徐梦兰端起茶盏,指甲上的丹蔻艳得像要滴血,“这点子狮峰龙井,是清明前头一茬,老夫人往年最惦记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被切割成细碎的金箔,落在徐梦兰黛青旗袍的暗纹上,像一条伺机而动的竹叶青。她指尖轻叩茶盏,瓷盖与杯沿相碰,清脆一声,仿佛替主人敲开正题。
“怪了,”徐梦兰抬眼,笑意温婉得恰到好处,“老夫人竟不在?我特意想亲手把这罐茶交到她手里。”
白恩月立在玄关与花厅的交界处,脊背挺直,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她没接那递来的茶,只淡淡一笑:“奶奶做完约了几个好友,徐阿姨来的真不是时候。”
“哦?”徐梦兰尾音拖得极长,像试探又像自语,“那鹿大哥呢?我拨了三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白恩月顿了顿,仍旧保持脸上的平静。
“这几日公公忙着慧瞳的事情,自然可能疏忽了电话往来。”
“要是徐阿姨有什么要事,不妨让我转达。”
徐梦兰唇角弧度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锐光。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锦盒边缘轻轻一敲:“忙啊,忙点好,我就是怕鹿大哥因为太忙,亏了身子,所以才来看看......”
白恩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真是有劳徐阿姨费心。”
紧接着她又带着几分遗憾地说道:“徐阿姨不妨过段时间再来......”
她抬手,示意李婶送客,自己则转身往楼梯走去。
裙摆掠过地毯,像一柄无声收鞘的剑。
徐梦兰站在原地,指尖的茶盏已凉,龙井的清香却仿佛突然失了味。
她望着白恩月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个曾经被她轻视的“孤儿”,早已在鹿家的棋盘里,成了最锋利的那颗卒子。
而卒子过河,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