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吃完炸糕,拍了拍手,说了句“找个地方坐坐”,抬脚就往长街灯火更亮的地方走。
柳清霜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像条安静的影子。
祖地洞口,趴在地上的柳家人魂都快吓飞了。
“坐…坐坐?”柳开阳脸上糊满泥和泪,声音抖得不成调,“他…他刚抹了天道枷锁,熔炼了万道…现在要找地方‘坐坐’?这…这是要…开天辟地后…在道场里休憩?!”
柳天枢刚被护卫掐醒,听到这话,眼前又是一黑,喉咙里“嗬嗬”作响:“休…休憩?那是混沌归墟!他坐下去的地方,就是天地寂灭的起点!锦绣城…要没了!我们…都要被坐化了啊!”他挣扎着往前爬,指甲在泥地上抠出血痕,嘶声朝长街方向喊:“大人!等等!柳家…柳家愿献上道场!最好的道场!”
柳瑶光瘫在地上,妖媚的脸只剩死灰:“道场?他一个念头就能重定乾坤,要什么道场…他说的‘坐坐’,就是‘坐化’!是让我们彻底消失!”
王六没听见身后的鬼哭狼嚎,他目光扫过街边一家还算干净的茶馆,门口挂着个“茶”字灯笼。里面人声喧哗,热气腾腾。
“就这吧。”王六抬腿走了进去。
茶馆里瞬间一静。所有茶客都看了过来。王六一身青衫普通,但他身后跟着的银发女子,赤着双足,容颜清冷绝伦,气质更是冰寒迫人,让人不敢直视。
小二愣了下,赶紧堆着笑迎上来:“客官几位?里边请!喝点什么?”
“两杯茶。”王六随意指了张靠窗的空桌。
“好嘞!上好的碧螺春两杯!”小二吆喝着。
王六走到桌边坐下。柳清霜紧挨着他坐下,依旧攥着他的衣角,金瞳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喧闹的环境,像只警惕又懵懂的小兽。
茶馆外的柳家人,透过洞开的门和窗,死死盯着里面。
“坐…坐下了!”柳开阳声音都劈了叉,“他…他真的坐下了!要开始了!天地寂灭!快看!那桌子!那凳子!定是混沌奇点所化!”
柳天枢面如死灰,看着王六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柳清霜乖乖坐在旁边,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反而让他更恐惧了:“返璞归真…大道至简…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坐下…就是宣告此地归寂!无声无息间,万物就要…就要…”
小二端着茶盘过来了,麻利地放下两个粗瓷茶杯,里面是黄绿色的茶水。“客官,您的碧螺春,承惠二十文。”小二笑着报了价。
“二十文?”王六随口应了声,伸手往袖子里掏。
“二十文?!”柳天枢在外面听得真真切切,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天道买路钱!混沌归墟的门票!二十…文?!”
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扫过身后抖成一团的柳家众人,嘶吼道:“快!钱!所有的钱!灵石!法宝!全拿出来!凑够这二十文…不!二十万!两百万!倾家荡产也要凑够!”
柳擎苍刚被抬过来,听到这话,挣扎着抬起血糊糊的手,哆哆嗦嗦地从自己破碎的法袍内衬里,抠出一块温润剔透、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翠绿色玉佩——那是他温养了数百年的本命护心玉!
“家…家主…给…给大人…付…付茶钱!”柳擎苍用尽最后力气,将玉佩塞给柳天枢,头一歪,又昏死过去。
柳天枢捧着这块价值连城的护心玉,如同捧着烫手山芋,又像捧着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地冲到茶馆门口,不敢进去,隔着门槛,双手将玉佩高高捧过头顶,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谄媚而尖利变形:
“大…大人!您…您的茶钱!柳家…柳家孝敬您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求…求您…收了神通吧!”他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槛,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茶馆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茶客都看傻了,盯着门口那个衣着华贵却狼狈不堪、捧着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对着窗边普通青衫客磕头如捣蒜的人。
王六刚摸出几个铜钱,闻声侧过头,看向门口跪着的柳天枢和他手里那块绿油油的玉佩,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柳清霜也转过头,金瞳冷冷地扫过柳天枢,像在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王六没理会,收回目光,将手里几个铜钱放在桌上,对呆若木鸡的小二说:“茶钱。”
小二这才如梦初醒,看着桌上那几个普通的铜板,又看看门口跪着献宝的贵人,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结结巴巴:“啊…啊?哦!好…好的客官!”他慌忙收起铜钱,逃也似的跑了。
柳天枢捧着玉佩,僵在门口,像座滑稽的雕像。王六那平淡的“茶钱”二字,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他献上全族都心疼的至宝,人家…人家就付了几个铜板?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捧着玉佩的手一松,“啪嗒”一声,那温养了柳擎苍数百年的护心玉,掉在了茶馆门口沾满泥尘的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长街另一头冲来,正是脸色惨白如纸的柳如烟。她冲到茶馆门口,看都没看地上失魂落魄的柳天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惶,穿透了茶馆的寂静,也穿透了柳家人绝望的臆想:
“大人!始祖!不好了!祖碑…祖碑在袖子里…发烫!震…震得厉害!好像…好像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