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终于坐上了那张巨大的骸骨王座。
墨玉般的骨材质地温润,倒是比外面冰天雪地舒服不少。
他挪了挪屁股,总觉得这椅子有点歪,坐不实在。
“嘎吱…轰隆!”
他随意调整坐姿的动作,却引得整个万魂殿一阵低沉轰鸣。
穹顶上刚被混沌源胎石修复的莹润骨柱簌簌落下细碎骨屑,地面那些干涸的浊流“泥板”裂开几道细纹。
殿宇仿佛不堪重负的巨兽,发出沉闷的喘息。
柳清霜安静地站在王座旁,重新攥住了王六的衣角。
她金瞳低垂,落在自己拢着的袖口上。
袖中,那块融合了一丝“原初之暗”本源的混沌祖碑,正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温顺感。
冰冷的寂灭气息中,多了一丝沉甸甸的、仿佛能抚平万古喧嚣的“秩序”意味。
她感受着这股新生的力量在血脉中流淌,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师兄…到底是什么?一声“滚”字,竟能赋予寂灭以秩序?
“腌臜…腌臜东西!滚开!”一声尖利扭曲的嘶鸣打破了殿内死寂。
只见玄阴姥姥正手脚并用,像条被滚油烫伤的壁虎,疯狂地从一根骨柱的凹陷里往外爬。
她浑身裹满干涸的酱黑色浊泥,枯瘦的身体沾满灰白骨粉,那颗鬼核在她干瘪的胸口微弱闪烁,气息奄奄。
她枯爪死死抠着墨玉地面,拖出一道污秽的痕迹,目标正是王六脚下那块被团成球的暗紫色兽皮!
“上…上尊息怒!老奴…老奴这就清理干净!”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染满泥污的枯脸上只有极致的惶恐。
她猛地扑到那价值连城的虚空蠕兽皮前,竟不顾残魂虚弱,张开嘴,对着兽皮表面那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噗噗”地用力吹气!唾沫星子混着泥灰溅在光滑的皮面上。
王六被这老太婆弄出的动静和飞溅的唾沫星子烦得皱紧了眉。
他嫌弃地往王座里缩了缩脚,目光掠过玄阴姥姥卑微到令人不适的身影,落在大殿中央。
那里,被他一脚“整治”过的归墟入口,此刻已化作一口脸盆大小、缓缓旋转的暗金色漩涡。
漩涡中心不再是吞噬万物的黑暗,而是一片流转着迷离青灰星云的混沌泉眼。
温润平和的混沌本源气息如薄雾般汩汩涌出,无声滋养着殿内狼藉的“泥板”,干涸的灰黑色板结物边缘竟泛起一层微弱的玉质光泽,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嗯…这个还行。
”王六嘀咕一句,总算看到个顺眼的东西。
他刚想再仔细瞧瞧那泉眼里的星云,一阵新的喧嚣猛地从殿外撞了进来!
“玄阴老鬼——!!!”
一声暴戾的咆哮如同九幽血雷炸响,瞬间撕碎了万魂殿外的死寂!声浪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煞气,冲击得殿门残存的巨大肋骨嗡嗡震颤!
“本座亲临!还不滚出来跪迎?!”
殿外灰暗的冰渊上空,魔云翻腾如沸血!一道魁梧如魔神的身影踏空而立。
他身披猩红如凝固血痂的重甲,甲胄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血光,一头赤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肆意狂舞。
面容粗犷凶悍,一道狰狞的暗红疤痕斜劈过左眼,仅剩的右眼燃烧着残忍暴虐的赤芒,目光所及,连万载玄冰都似乎要融化滴血!
正是与九幽寒渊毗邻、凶名震慑无数下界位面的“血河境”之主——血河教主!
他身后,粘稠的血云中影影绰绰,无数扭曲哀嚎的血影沉浮嘶吼,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杀戮领域。
他刚刚感应到寒渊深处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波动,甚至星河崩灭、仙威溃散,紧接着又归于诡异的平静。
玄阴老鬼的气息更是微弱如风中残烛!此时不吞并这死对头的老巢,更待何时?
血河教主右眼凶光爆射,一步踏出,脚下虚空炸开圈圈血色涟漪!他声震冰渊,带着主宰生死的狂傲:
“今日!本座便踏平你这腌臜寒渊,抽干…”
“嘎吱——!”
一声清晰无比、带着某种不堪重负意味的脆响,突兀地从万魂殿深处传出,瞬间压过了血河教主狂暴的宣言。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血河教主的神魂!
他踏出的脚步猛地僵在半空!燃烧的右眼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那是什么声音?像是什么极其沉重、极其恐怖的东西…在万魂殿深处…只是随意地…挪动了一下位置?
他的目光穿透洞开的殿门,死死钉向大殿深处那高高在上的骸骨王座。
王座上,一个青衫布履的身影似乎坐得不太舒服,正随意地、带着点不耐烦地…又挪了一下屁股。
“轰隆…!”
万魂殿再次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穹顶骨屑簌簌如雨落下。
血河教主浑身剧震!一股源自血脉本源的、无法言喻的冰冷恐惧,如同九幽最底层的寒潮,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凶焰与狂傲!他看到了!那个青衫人只是挪了下屁股!仅仅是挪了下屁股!整个由混沌源胎石加固的万魂殿,就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哀鸣!一股无形的、凌驾于诸天之上的恐怖“重量感”,穿透空间,狠狠砸在他的道心之上!
这重量…是连星河仙尊法旨都无法承载的恐怖!是连“原初之暗”都被斥为“丑”并一个“滚”字扫出界外的绝对存在!
滔天的血云瞬间倒卷回体内,如同受惊的乌龟缩回了壳!周身沸腾的血煞魔焰“噗”地一声彻底熄灭!血河教主那魔神般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膝盖一软,从半空直挺挺地砸落下来!
“噗通!!!”
沉重的血甲膝盖狠狠砸在万魂殿前冰冷的、沾满碎冰的地面上!砸出一个浅坑!冰屑混合着污血飞溅。
他魁梧的身体如同被冻僵的虾米,死死佝偻下去,额头“咚”一声重重磕在肮脏的冰渣里,再不敢抬起半分。
方才气吞山河的暴戾咆哮,此刻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和破碎不成调的哀鸣:
“晚…晚辈血河…路…路过宝地…惊…惊扰上尊清修…罪…罪该万死…”他赤红的头发沾满污秽的冰泥,声音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特…特来…给…给您…请…请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