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在前引路,腰弯得更低了些,他脚步急促,却又努力保持着平稳,不敢回头看陈森。
但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向后瞟,确认那位杀神确实跟在后面,而且……似乎又恢复了那种闲庭信步般的姿态。
沿途的宫人、侍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见童贯领着陈森过来,更是纷纷躲避,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空气中,血腥和硝烟的味道似乎淡了一些,却被一种更沉重的、名为恐惧的气息所取代。廊柱下,假山后,探出的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与不解。
童贯额头上的冷汗就没干过,他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这种杀神面前,任何多余的言语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沉默或许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座更为巍峨的殿宇,汉白玉的台基,金黄的琉璃瓦在午后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殿门紧闭,门前侍立的几个太监和侍卫脸色煞白,身躯微颤,显然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到了殿门外数丈远,童贯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陈森,脸上再次堆起那种谦卑到骨子里的笑容:“驸马爷,请您在此稍候片刻,容奴婢先进去向官家通禀一声。”
陈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随意地扫过紧闭的殿门和门前那几个抖得像风中落叶的侍卫,似乎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甚至找了根靠近廊檐、相对干净些的朱红柱子,闲闲地靠了上去,那姿态,仿佛真的是在等一个普通的召见。
童贯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冲上台阶,对着守门的小太监急促地低语了几句。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不多时,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道缝隙,童贯矮着身子,像条泥鳅一样滑了进去。
大殿内,檀香袅袅。宋徽宗赵佶正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眉头微蹙,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听到殿门响动,他抬起头,见童贯一脸惊惶地快步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由得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童贯伏在地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启禀官家,驸马爷……驸马爷求见。”
“驸马?”赵佶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玉佩,“哪个驸马?朕何时又……”他话说到一半,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是陈森?他怎么来了?让他进来便是,慌什么?”
童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官家……驸马爷他……他是从宫门外,一路……一路杀进来的。”他斟酌着用词,生怕哪个字不对,引火烧身。
“杀进来的?”赵佶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玉佩差点没拿稳,“什么叫情况?!说清楚!”
童贯知道瞒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将陈森如何因宫门守卫不识、不肯通报,便一路硬闯,凡有阻拦者尽数射杀的事情,用最委婉但也足够清晰的语言快速禀报了一遍。
他刻意强调了守卫的“有眼无珠”和“办事不力”,以及陈森那“神鬼莫测”的手段。
饶是如此,赵佶听完,也是惊得从龙椅上霍然站起,脸色铁青,手指着殿外,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些禁卫!那些宫门的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饭桶!一群饭桶!连一个人都拦不住?!朕养着他们何用!”
他来回踱了几步,胸口起伏不定。皇宫大内,天子脚下,竟然被人从宫门一路杀了进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传出去,他这个皇帝的脸面何存?
童贯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心里却暗道:官家息怒,那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个索命的阎王!禁卫军再精锐,碰上这种不讲道理的杀神,也是白给啊。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准赵佶怒气稍歇的空隙,赶紧接口道:“官家息怒。其实……也不能全怪禁卫们无能。宫中承平已久,何曾发生过这等事情?他们也是……猝不及防。
再说,驸马爷那身装备,还有那神乎其神的手段……奴婢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非人力所能抗衡。这世上,怕也只有驸马爷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本事了。”
赵佶脚步一顿,童贯的话似乎点醒了他。是啊,陈森是不同的。他能沟通神仙,手持无上法器,能让自己做天下共主。这样的人,行事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那些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拦得住他?这么一想,心里的火气倒是消了大半,反而生出几分理所当然的感觉。
他重新坐回龙椅,沉吟片刻,摆了摆手:“嗯……说得也是。朕这驸马,确实非同凡响,非俗礼所能约束。那些奴才不识真人,冲撞了他,死了也是白死。”
他语气变得平淡,仿佛刚才的怒火从未存在过,“罢了,既然来了,就宣他进来吧。”
赵佶顿了顿,又想起一事,对童贯吩咐道:“对了,去把朕书房里那块前日让玉作赶制出来的‘如朕亲临’螭龙玉牌取来,一并赐予驸马。省得日后再出这等麻烦。”
“是,是!奴婢遵旨!”童贯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先是快步去侧殿取了玉牌,然后才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殿外,陈森依旧靠着那根柱子,姿态慵懒。他似乎已经将那件杀伤力惊人的“铁疙瘩”收了起来,不知藏于何处,身上穿着的似乎就是普通的锦缎衣袍。
看上去,除了那张过分年轻俊朗的脸和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与寻常富家公子并无太大区别。
童贯走到陈森面前,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加真诚了几分,腰弯得也更自然了些:“驸马爷,官家有旨,宣您觐见。”
陈森直起身子,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点了点头,迈步便向殿内走去。
童贯连忙跟上,亦步亦趋。
踏入大殿,陈森的目光直接越过跪了一地的宫娥太监,落在了龙椅上的赵佶身上。他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御阶走去,步伐稳健,神态自若。
满殿的宫人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此“无礼”,连跪拜之礼都没有,就这么直挺挺地走向官家,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