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檀香袅袅。蔡京与童贯二人果然安坐其中,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见陈森步入,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脸上带着热络的笑容。
“哎呀,驸马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蔡京抢先一步,拱手作揖,姿态放得颇低。
童贯亦紧随其后,笑容可掬:“见过驸马爷。”
陈森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语气依旧是那般不咸不淡:“蔡太师,童枢密,都是熟人,不必如此客套。”
三人分宾主落座,自有丫鬟奉上香茗。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只是此刻,蔡京与童贯似乎都无心品茗。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蔡京轻轻咳嗽一声,给了童贯一个示意。
童贯心领神会,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用明黄色锦缎精心包裹的长轴,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向陈森,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驸马,您开府在即,这是礼单,还请驸马爷过目,不知是否满意?”
陈森的目光在童贯手中的礼单上停留了一瞬,又抬眼看了看蔡京。蔡京正端着茶盏,貌似在吹拂茶沫,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也未离开陈森。
陈森伸出手,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礼单。他并未立刻打开,指尖在光滑的锦缎上轻轻摩挲片刻,书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只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蔡京与童贯皆屏息凝神,等待着陈森的反应。这礼单的份量,他们心中有数,上面的是他们各自私库的一部分。
终于,陈森慢条斯理地解开系着礼单的丝绦,缓缓将其展开。
礼单以泥金宣纸写就,字迹是馆阁体的端正小楷,一行行,一列列,清晰异常。
甫一入目,便是蔡京的名字:
“太师蔡京:贺黄金三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贺和田籽玉雕琢之‘福禄寿’三星拱照摆件一套,百年人参十只,另有东海明珠百颗,猫儿眼宝石二十枚,西洋琉璃器皿五十事;京郊良田八百亩,城南旺铺十二间,扬州瘦马十名,昆仑奴仆二十对……”
陈森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紧随其后,是童贯:
“枢密使童贯:贺黄金三百万两,白银五百万两;贺西域进贡汗血宝马十匹,配全副黄金马鞍;另有北地紫貂皮百张,上等高丽参五十根,名家书画古籍三十卷;再贺名贵刀剑十柄,强弓硬弩五副,甲胄三套……”
陈森的目光继续向下。
“太尉高俅:贺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贺南海紫檀木打造家具全套,另有各色玉器、玛瑙、翡翠摆件五十箱,波斯地毯十张,歌姬舞姬各八名……”
“大内总管梁师成:贺黄金十万两,白银十万两;贺宫廷秘制丹药百丸,御赐珍玩古董二十件,另有各色绫罗绸缎五百匹,海外香料百斤……”
“内侍省都知杨戬:贺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现钱;贺南海奇楠香木雕刻观音像一尊,另有龙涎香、麝香等名贵香料五十匣,苏州织造局精绣屏风八扇……”
“花石纲总管朱勔:贺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贺太湖奇石百块,各地搜罗珍奇花木五十株,另有能工巧匠打造之亭台楼阁模型十座,苏州园林一座……”
“御史中丞王黼:贺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贺象牙雕刻‘清明上河图’一座,另有历代名窑瓷器百件,古青铜礼器十套,钱塘名妓五名……”
.....
礼单极长,后面还跟着一串朝中大小官员的名字与贺礼,虽不及前面几位大佬这般惊人,却也无一不是价值不菲。
金银珠宝,田产地契,古玩珍奇,美女奴仆,琳琅满目,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整个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陈森逐字逐句地看着,神色平静无波,仿佛这礼单上所列的,不过是些寻常物件。
良久,他才将长长的礼单缓缓卷起,抬眸看向正襟危坐,神情略显忐忑的蔡京与童贯二人,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书房内的空气,随着陈森将那长长的礼单缓缓卷起,似乎也一并凝固了。
他将明黄色的锦缎卷轴随手搁在案几的茶盏旁,指尖在光滑的缎面上轻轻一点,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嘴角加深了几分。
蔡京与童贯二人屏息对视,额角隐隐有汗。
“两位大人,”陈森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这份礼单,还不错。”
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目光却在蔡京与童贯脸上打了个转,“整体而言,本驸马……尚算满意。”
蔡京与童贯闻言,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脸上立刻堆满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驸马爷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蔡京抢着说道,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我等也是略尽绵薄之力,为驸马爷开府道贺,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童贯亦连忙附和:“是极,是极!驸马爷乃国之柱石,圣眷正浓,能为驸马爷效劳,是我等的荣幸。”
陈森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着,发出单调的声响。室内的檀香似乎也因这份沉默而变得愈发浓郁。
“大部分人的心意,本驸马是看到了,也感受到了,都很足。”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也随之锐利起来,“只是……”
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又降至冰点。蔡京与童贯脸上的笑容僵住,心中暗道不妙。
陈森拿起那卷礼单,像是掂量着什么,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玩味:“这礼单之上,这梁师成.....”他慢悠悠地将礼单展开少许,目光落在其中一行,“黄金十万两,白银十万两。”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随即抬眼看向蔡京与童贯,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蔡太师,童枢密,你们替本驸马参详参详,这位梁大总管,是看不起我陈森呢,还是觉得我这新晋驸马的脸面,就值这点数目?
莫不是……梁大总管府上清贫,手头不宽裕,只能拿出这点碎银子来应付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