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珍站在房间中央,神情恍惚,眼神空洞。
她从未想过,一直沉默忍让的儿子,会有朝一日用那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那一刻,她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那孩子心底的伤痕究竟有多深、有多沉。
郝新元推门而入,刚踏进屋便察觉气氛异样:“老婆,出什么事了?”
唐珍回头,目光复杂地望着丈夫:“叫你女儿过来,我需要她给个解释。”
郝新元一愣:“发生了什么?”
唐珍将事情一一道来,郝父眉头紧锁:“没想到她竟然给凌诗设了禁言术。”
“不是誓言,是其他手段。”唐珍声音低沉地摇头。
“我这就叫她来。” 郝父转身欲走,却被唐珍忽然唤住。
“老元……”她的声音带着微颤,“你说……我们是不是……对阿仁太苛刻了?”
郝新元望着她,沉默片刻,终是叹息一声,转过身直视妻子:“老婆,一直以来苛待他的人,其实是你。他从小就怕你,我们都知道,那是因为你始终无法接受他无法修行的事实。”
“我没有戳破,是因为我清楚——哪怕在最糟糕的年岁里,他都没有把心门彻底关死。当年小梅天赋渐显,面对是否进入修界、或留下协助你处理事务的两难选择时,是你一意孤行,亲手拆散了他们兄妹。”
“你忘了吗?小梅曾是他全部的光亮,是他唯一的软肋。可你让她故意疏远他,那一刻起,阿仁的心……就开始慢慢碎了,也慢慢封死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为沉重:“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旁边尝试弥补,可我终究只是个厮杀惯了的武夫,不懂怎么带孩子,更不懂如何替他疗伤。”
“我努力做他的朋友,我们的关系也确实比你和他要亲近得多。如今你开始关心他,是因为他变强了、觉醒了,这才引起你的重视。”
“唐珍,在你质问小梅之前,不妨先问问自己——你真的对阿仁好过吗?”
这一番话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锋利尖刀,剜心剔骨。
郝新元极少唤她全名,每逢叫出口,便代表问题已极为严重。
他说完这番话,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必须去找郝梅问清楚。
以他对阿仁的了解,若非事态危急,那孩子绝不会如此失控地与母亲翻脸。
……
郝仁坐在床边,目光死死盯着韩凌诗那张苍白的脸。
他越看越烦躁——若是旁人让她受了伤,他早已让对方血债血偿,可偏偏……这次是他的亲生父母。
他低头,指尖微颤。
父母是修者,这一点确实震撼,却远不足以危及韩凌诗性命。
若这事这么敏感,为什么要让她知道?
他百思不得其解,胸口的戾气却愈发翻涌如潮。
【叮——宿主已拥有解决任何难题的能力与工具。请保持冷静,厘清事件逻辑。妻子几乎因泄露秘密丧命,此事极度危险。】
系统提示如同当头一盆冷水,硬生生将他一身怒意浇熄。
郝仁闭上双眼,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回溯每一个细节。
……
与此同时,郝新元远坐在书房,手中一枚铜镜闪着淡淡灵光。他将灵力注入其中,片刻后,镜面映出郝梅的面容。
“父亲,怎么了?紧急吗?”少女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
郝新元远面色凝重:“告诉我,为何你在韩凌诗身上设下禁言术?”
郝梅神色骤变,瞳孔微缩:“父亲……您为何断定是我?”
“凌诗告诉了阿仁我们是修者,刚提到‘妹妹’,就突然窒息,差点没命。”郝新元远语气沉重,手揉着眉心,“阿仁情绪失控,将多年积怨全数爆发,全数归咎于你母亲。”
郝梅沉默片刻,迅速冷静下来:“禁言术不是我设的。但既然已经曝光,我会亲自去见他。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接受——这是我欠他的。”
郝新元远长叹一声:“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们了。你们兄妹都已成年,该承担的也到了时候。至于你母亲,这一击……或许是她早该承受的。”
郝梅点头,镜中影像缓缓消散。
……
郝仁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韩凌诗未竟的言语,忽然喃喃低语:“她说到‘父母’还正常,一提‘你的姐……’就开始窒息……难道和郝梅有关?”
他猛然起身,背负双手在房中来回踱步。
忽然,床上的韩凌诗发出微弱的声音:“……水……”
他立刻冲到床边,手掌贴上她的额头,确认体温尚属正常,才稍稍松口气:“我去倒水。”
郝仁飞奔进厨房,小心倒了一杯水喂她饮下。
望着她脸色稍微恢复,他却仍紧蹙眉头,低语出声:“为什么还不醒?”
“因为她体内,有些东西正在觉醒。”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温柔女声,郝仁如遭电击,瞬间转身出拳,却在看清来人面孔的那一刻,整个人呆住了。
他脚下一软,瞳孔剧烈收缩,嗓音颤抖如碎冰敲击:“小……小梅?”
立在灯影之下的白衣女子,正是他那死去多年的姐姐——郝梅。
她苦笑一声:“我不是鬼,小仁。”
郝仁脚步踉跄地走上前,颤抖着抬手碰向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
那一瞬,他心神震荡,气血翻涌,一口血猝然涌出,咳了出来,整个人跌坐在床边。
郝梅眼圈瞬间泛红,连忙上前扶住他:“小仁,你冷静点,别伤到自己。我不是来辩解的,只是想告诉你——凌诗的症状,和我无关。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功法产生了排异反应。”
郝仁脑海一片空白。
父母是修者,姐姐竟然还活着,连凌诗也牵扯进了修行的世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死死攥着床单,咬牙低吼:“别碰我。”
郝梅闭上眼,强压住胸口翻涌的委屈。
她早已预料弟弟会有情绪,可真正面对那双疏离冰冷的眼睛,心口依旧像被撕裂。
她默默退了两步,只听郝仁冷声道:“能救她就救,救不了就滚。”
“她的状态,是功法突破的必经过程。再过几个时辰,天亮前她就会醒。”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郝仁神情漠然,声音里透着冷静得吓人的疲惫,“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郝梅默然,从虚空中取出一个小巧香囊,放在床头:“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只要握着它,叫我名字,我会来。……对不起。”
她哽咽着说完,转身离去,却未得到一丝回应。
姐弟重逢,短暂而冰冷,如同被命运恶意安排的一场讽刺——尴尬、苦涩、毫无温度。
郝仁坐在床沿,目光落在沉睡的韩凌诗身上,喃喃低语:“原来你担心我不能接受,是对的……若你真的选择瞒我一辈子,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凌诗。”
郝梅站在夜色中,悄然消失。
这场闹剧的余波尚未平息,但至少有一点,仍是温暖的:
郝仁,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