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傅聿危木然眨了眨眼。
他已经在走廊站了六个小时,昂贵的西装裤上沾着冰湖的水渍,此刻已经干涸成深色的痕迹。
陈谒之推门出来,白大褂上沾着刺目的血迹,他摘下口罩,声音沙哑。
“傅总......孩子......没保住。”
傅聿危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他机械转头看向陈谒之,仿佛没听懂这句话。
“你说......什么?”
陈谒之眼镜片上蒙着层薄雾,“桑小姐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冰水刺激和缺氧......”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滚动,“胎儿已经......”
“砰!”
傅聿危的拳头猛地砸在墙上,指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雪白的墙面蜿蜒而下,他却感觉不到疼。
有什么更尖锐的疼痛从心脏炸开,蔓延到每根神经末梢。
“她明明......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他早知道......
如果他早知道梨梨怀了他孩子......
苏念棠适时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聿危哥哥,你别太伤心,桑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滚开!”傅聿危甩开她的手,力度大得让苏念棠踉跄着撞到墙上,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泛红的眼眶,“是不是你干的?”
苏念棠脸色一白:“我怎么可能,聿危哥哥,你冤枉我了......”
傅聿危没心情听她辩解,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他的心脏——
孩子没了,梨梨会不会......
离开他?
“我能进去吗?”
他声音发抖,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陈谒之沉重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后,他几乎是踉跄着冲进病房。
门关上的刹那,苏念棠脸上的担忧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嘴角那抹几不可见的上扬弧度。
“陈医生,”她声音轻柔,眼神却冷得瘆人,“要好好照顾姐姐呀。毕竟......流产很伤身呢。”
陈谒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手术刀。
“苏小姐,多行不义必自毙。”
苏念棠不在意微笑,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将碎发别到耳后。
“陈医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她转身走向走廊拐角,确认四下无人后,从手包里摸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陈少,准备第二套方案吧!”
病房里,桑白梨安静躺着,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
傅聿危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那里冰凉得可怕,就像......就像冰湖里的温度。
目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傅聿危突然想起最后一次碰触那里时,掌心下微弱的胎动。
那时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想来......
他们竟然有过一个孩子。
一个他还没来得及知道存在,就已经失去的孩子。
“梨梨......”
他将额头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桑白梨苍白的指尖。
叱咤商场的傅氏掌权人,此刻竟然哭了。
桑白梨睁开眼睛时,最先感受到的是小腹空荡荡的疼痛。
那种曾经孕育生命的温暖触感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被掏空般的钝痛。
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腹部,却在触到绷带时僵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冰湖、窒息、刺骨的寒冷,还有......下体涌出的温热液体。
“梨梨……”
傅聿危立刻凑上前,手指小心翼翼拂过她苍白的脸颊。
“......孩子呢?”她轻声问。
傅聿危嘴唇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孩子……没了......吗?”
桑白梨目光空洞越过他,落在天花板上,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缝,蜿蜒如泪痕。
眼泪无声从她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套,留下深色的痕迹。
“别难过,”傅聿危抓起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我们还会有......”
“滚。”
她厌恶抽回手。
虚脱的身体让她出口的话很轻,却带着令人心慌的冷意。
傅聿危身体一僵。
他知道梨梨此刻的心情,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想要再说什么。
下一秒,桑白梨突然抓起床头的水杯狠狠砸向他!
玻璃杯在傅聿危额角炸开,鲜血立刻顺着眉骨流下,滴在雪白的被单上,像几朵小小的红梅。
他一动不动,仿佛这疼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梨梨......”
“滚出去!”
桑白梨歇斯底里抓起输液瓶、药盒、病历本——所有她能触及的东西统统砸向傅聿危。
“你凭什么......凭什么说还会有......你这个混蛋,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她哭得浑身发抖,手背上的针头被扯掉,鲜血溅在病号服上,像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珍珠。
陈谒之冲进来按住她,“桑小姐!别激动,伤口会裂开!”
傅聿危站在原地,任凭额头的血模糊了视线。
他想抱住那个崩溃的身影,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却被她眼中的恨意钉在原地。
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傅总,你先出去。”陈谒之让他先离开,“她现在需要冷静。”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傅聿危靠在墙上,脸上、衬衫上全是血迹。
“傅总,查到了——”
助理匆匆走来,想要向他汇报情况,却被他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傅总,你要不要......”
“说!”
助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压低声音说。
“制冷系统被人动过手脚,那个人已经找到——”
“处理干净。”傅聿危声音冷得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我要他生不如死。”
助理打了个寒颤,颤抖道:“那幕后指使......”
傅聿危看向病房门口,透过没关严的门缝,他看到桑白梨蜷缩在床上的身影。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的心瞬间钝痛不已。
“一个都别想跑。”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傅聿危而言,这个世界永远停在了得知失去孩子的那一刻——
停在了桑白梨看向他时,那个充满恨意的眼神里。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墙面。
血和泪混合着流下,在雪白的墙上画出扭曲的痕迹。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里,无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