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伸手刚扶起孙安,望着满地狼藉的黑店,沉声道:“这等腌臜之地,或许还有幸存者,也可能藏着余孽,不可大意。”王伦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古寺里的暮鼓,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激起阵阵回响。三人对视一眼,握紧兵器,朝着后厨走去。踏入厨房的刹那,一股混合着腐肉与血腥的恶臭扑面而来,卞祥眉头紧皱,下意识捂住口鼻。灶台边赫然摆着一条血淋淋的大腿,砧板上还残留着肉末和几缕头发,苍蝇嗡嗡乱飞,在这令人作呕的场景中盘旋。
后厨的景象,让见惯了生死的三人也不禁心头一颤。熄灭的灶台里,半颗焦黑的头颅嵌在灰烬中,空洞的眼窝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嘴角凝固的狞笑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扭曲变形,仿佛还在诉说着临终前的恐惧与不甘。梁上悬挂的“腊肉”突然晃动起来,二十余条腌制的人臂随着麻绳轻轻摇晃,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泥垢,部分指甲因剧烈挣扎而断裂,血肉模糊地黏在绳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孙安的剑尖挑起案板上沾满油垢的油纸,下面密密麻麻排列着带血的人牙,混着肉末的头发里,还缠绕着半枚镶玉发簪——簪头的翠羽早已被血渍浸透,昔日的华贵如今只剩阴森可怖。
“有动静!”孙安突然按住王伦的肩膀,剑眉拧成了一道铁锁。墙角的檀木柜后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混着压抑的呜咽,像是被困在绝境中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鸣。那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下都撕扯着众人的神经。三人同时发力,腐朽的柜门“轰”地洞开,露出黑黢黢的地道入口。洞口边缘的血手印呈拖拽状,暗红的血迹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一直延伸进无尽的黑暗。卞祥将火把探入,石壁上斑驳的血痕赫然组成狰狞的鬼脸,潮湿的砖缝里渗出黑红色的粘液,正顺着纹路缓缓流淌,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我在前开路!”卞祥握紧斧头,率先踏入地道。潮湿的空气里,腐臭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脚下的青砖布满青苔,草鞋一踩上去便打滑,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仿佛踩在腐烂的内脏上。火把的光芒所及之处,石壁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沧州李镖行,九人殁于此”“王家布庄,妇孺十七口”,最新的刻痕还渗着血珠,旁边用碎石刻着歪扭的求救符号。行至转角,王伦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半张腐烂的脸——那是个孩童,被铁链锁在墙缝里,指甲深深抠进砖面,在绝望中抓出五道血痕,稚嫩的脸庞永远定格在了惊恐与不甘之中。
地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眼前的景象让孙安手中的剑“当啷”坠地。二十余具尸体堆叠成小山,有的被剥了皮悬挂在铁钩上,肌肉组织在烛光下微微颤动,仿佛还残留着生命的余韵;有的胸腔被剖开,肠子如蛇般垂落地面,脏器间还插着沾血的钢刀。角落里的铁锅里冒着热气,浮着半张人脸,皮肉被煮得发白,五官却保持着惊恐的扭曲,锅里翻滚的血水还漂浮着零碎的指骨。卞祥再也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胃里翻涌的酸水混着血丝,滴落在一具女尸的金步摇上,将原本华丽的珠翠染成暗红。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响动从阴影处传来。孙安的剑尖立刻指向声源,只见一张沾满血迹的案板上,一个身披破旧袈裟的头陀正在挣扎,手脚被粗麻绳紧紧捆住,每一次扭动都让绳索深深勒进皮肉里。王伦疾步上前,挥剑割断绳索,将头陀扶起。头陀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扫过四周的血腥场景,突然浑身一震,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挣扎着起身,双手合十,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多谢三位施主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贫僧今日必葬身于此!”
王伦这才看清,头陀身高八尺,脖颈间挂着一串由人顶骨串成的念珠,每颗骨头都刻着细密的梵文,与单田芳评书中广惠的描述分毫不差。他又惊又喜,连忙拱手道:“大师可是平凤岭少林寺广惠法师?”头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施主竟知晓贫僧名号?”“久仰大师嫉恶如仇之名!在下心慕已久。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上去再说。”
四人匆匆爬出地道,暮色中的十字坡宛如人间炼狱。孙二娘的艳红纱衣缠在槐树上,被血浸透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恍若一面染血的战旗。卞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知广惠。广惠听完,双手合十,眼中闪过怒色:“阿弥陀佛!哥哥为民除害,这份侠义之心,贫僧佩服!若哥哥不嫌弃,贫僧愿追随左右,一同匡扶正义!”
王伦大喜,转头问孙安:“孙兄弟,你此番要往何处去?”孙安神色黯然,沉声道:“实不相瞒,孙某此前为报父仇,杀了恶霸全家,自此闯荡江湖,得了个‘屠龙手’的诨号。此番本想投奔沧州横海郡的柴大官人,不想路过十字坡,险些遭了毒手。”
王伦回答道:“孙安兄弟实不相瞒,我们梁山就是柴大官人资助”,孙安听后大喜。孙安连忙拱手道:“若如此,那孙某愿随几位一同前往梁山。”王伦笑道:“甚好,柴大官人乐善好施,资助梁山也是为了让我们能替天行道。如今你我有缘相聚,一同上梁山,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广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贫僧自幼在平凤岭少林寺修行,师傅粉面如来待我如亲子。此番是要赶回少林寺,为师傅庆贺七十大寿。途经十字坡时,贫僧见这酒家阴气过重,又听闻附近商队屡屡失踪,便想暗中查探。谁知那孙二娘手段太过阴毒,贫僧一时不察,中了蒙汗药……这些恶贼竟敢以人命为儿戏,实在罪该万死!贫僧虽身在佛门,却也见不得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王伦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朗声道:“好!今日得孙兄弟、广惠大师相助,实乃我梁山泊之幸!这世道已烂到骨子里,官府不作为,豪强欺压百姓,咱们就替天行道!走,回梁山!”众人齐声应和,马蹄声踏碎夕阳,扬起一路烟尘。远处,梁山泊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召唤着这群义士;而身后的十字坡黑店,在熊熊烈火中渐渐化为灰烬,连同那些罪恶的过往,一同被埋葬在了历史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