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杜斯看着凯尔,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
凯尔见他这副模样,便知晓他定是清楚内情的。
“看来您知道。”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阿尔杜斯慵懒地倚靠在王座之上,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凯尔微微上前一步,金色的眼眸里满是严肃,嘴唇轻颤了几下,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呢喃,却又无比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神殿里。
“……他跟邪神有关吗?”
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猜测。
沈纹不久前爆发出的那股力量,诡异而强大,实在很难不让他往那个方向去想。
话音落下,阿尔杜斯却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朗,没有半分阴霾,全数落入凯尔的耳中,竟让他紧绷的心弦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阿尔杜斯轻轻摸了摸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阶梯下方的凯尔。
“他与邪神倒是没什么关系。”
得到肯定的答案,凯尔高悬的心脏重重落回了原处。
他松了一口气,但新的疑惑又紧随而至。
“那为何他的实力忽高忽低?”
阿尔杜斯没有直接回答,那只浑身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鸟轻盈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侧脸。
他抚摸着火鸟柔顺的羽毛,瞥了凯尔一眼,忽然问道:“你觉得,沈纹究竟有没有食亲呢?”
凯尔想也不想,果断回答:“没有。”
“为何?”阿尔杜斯似乎对他的笃定很感兴趣。
凯尔的回答条理清晰:“您问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食亲者违逆世界规则,乃是罪人,不可能获得神赐。”
“他的身上,也没有罪人之火。”
闻言,阿尔杜斯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
凯尔不解地蹙起眉,疑惑地看着王座上的兽神。
而就在这时,他身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一幅清晰的画面缓缓浮现。
画面之中,月影部落与太阳部落的兽人们正互相对峙,剑拔弩张,每个人都面露不善之色。
凯尔的目光在人群中飞速扫过,瞬间便被一只体型巨大的灰黑色恶狼牢牢吸引。
只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是沈纹。
即便那只狼的气质与如今的沈纹天差地别,暴戾、阴郁、充满了破坏的气息,但凯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然而,真正让他心神巨震的是,那只狼的灵魂处,正燃烧着一团漆黑如墨的火焰。
那是罪人的象征。
这一幕,如同一道惊雷,陡然劈开了凯尔被尘封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他的确见过以前的沈纹。
就在那次,月影部落与太阳部落因为看上同一片猎场而即将大打出手的时候。
当时,沈纹就在其中,因为罪火,他还多看了对方两眼。
只是如今的沈纹身上,罪人之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从未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罪人之火是世界规则的烙印,除非……
除非灵魂换了一个。
看着阶梯下受到巨大冲击,脸上神情不断变换的凯尔,阿尔杜斯缓缓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神色间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惆怅。
“阿纹,那个孩子的资质非常优秀,冰语曾十分喜爱他。”
“只是,世界的考验,极端而又残酷,吾等也无权干涉,他在考验中食亲,同时失去了获得神赐和成为使徒的资格。”
“最可惜的是,他其实还有机会,但冰语历代以来的使徒人选,心灵都不是特别强大,他也不例外,最终造成了如今的结果,……冰语应该,也非常伤心。”
听到这里,凯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纹和沈纹,根本就是两个人。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抬起头,艰涩地开口:“那沈纹……”
阿尔杜斯唇角微勾,恢复了那副神明该有的淡然。
“他的到来,以及占据那具身体,都尊崇了世界的规则,所以吾等并未干涉。”
“他抢走了阿纹的身体,冰语应该不喜欢他,不过,她也不会去做多余的事,你放心好了。”
听到最后,凯尔心中那块最沉重的石头,终于彻底粉碎,化作了无边的轻松。
原来是这样。
这时,阿尔杜斯忽然又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
“关于这个沈纹的来历,我也可以和你说说,你要听吗?”
凯尔闻言,抬起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王座上的神明。
片刻之后,他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既然沈纹没有主动告诉他,那他就等着。
等到沈纹自己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阿尔杜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凯尔微微颔首,向王座上的兽神行了一礼,随后意识便开始抽离这片神圣的领域。
……
冬夜的风雪比白日更加凛冽寒冷。
山谷的树屋里,野早已裹着厚厚的兽皮毯子,紧紧贴在沈纹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
沈纹双眼紧闭,眉头却微微蹙着,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一只通体冰蓝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穿过窗户的缝隙,在昏暗的火光中扇动着梦幻般的翅膀,最后,轻轻停在了沈纹的身边。
沈纹猛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不再是熟悉的树屋,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碧绿草地。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让他踉跄了一下,他扶着额头在原地缓了许久,才终于有力气打量四周。
只一眼,他的目光就捕捉到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一只黑灰色的巨狼,正背对着他,静静地坐在一片草地之上。
沈纹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又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这个结果,他似乎早有预料。
在昨天他将凯尔打飞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阿纹可能并没有消失。
沉默了半晌,沈纹迈开脚步,主动走了过去。
“阿纹。”
他轻声唤道。
走到那只狼的身边,沈纹才发现,他竟然是坐在悬崖的边上。
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阿纹没有理会沈纹的呼唤,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云海。
沈纹也不再开口,默默地观察着他。
眼前的阿纹,无论是比起记忆里那个暴戾的恶狼,还是他人口中那个凶狠的存在,都要温和、安静了许多,仿佛所有的棱角都已被磨平,只剩下无尽的死寂。
就在沈纹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时,阿纹却忽然开了口。
他抬起爪子,指向了一个遥远的方向。
“夜影受伤了。”
“他打不赢。”
“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