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城西的窄巷里，枪声突然炸响。
曾国宇贴着青砖墙疾退，子弹在脚边迸出火星，身后木窗\"哗啦\"一声紧闭。整条巷子霎时陷入黑暗，只剩追兵火把的幽光在墙面上鬼魅般跳动。
\"上！曾四少的人头可值五千现洋！\"陈家的兵头狞笑着填弹，火光映着他脸上那道蜈蚣似的疤。
曾国宇没吭声，只是往阴影里又退了半步，靴底碾碎一片枯叶。他右肩的伤还在渗血，浸透了粗布褂子，黏腻地贴在皮肉上。追兵的火把越逼越近，他眯起眼，数着脚步声——五个人，不，六个。
最前头的那个刚拐过墙角，阴影中寒光一闪。
匕首捅进咽喉时几乎没发出声音，温热的血喷了曾国宇半张脸。他顺势夺过那杆步枪，一个翻滚躲到酱缸后，三声点射撂倒巷口两个追兵。弹壳叮当落地，他伸手去摸子弹带，却只摸到空荡荡的布囊——最后一颗子弹，早用来震慑寨中哗变了。
他伸手在死人身上摸了几颗子弹，几枚碎钱，就再没有了。
\"操！\"他啐出口中血沫，踹开巷尾\"济世堂\"的板门。
门轴断裂的巨响里，老掌柜的算盘\"啪嗒\"落地。油灯昏黄，照见柜台后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老人手指死死按住抽屉里的土枪，喉结滚动得像受惊的鹌鹑。
\"黄芩、连翘、金银花——\"曾国宇声音沙哑，掌心拍在柜台上，震得药秤跳了跳，\"现在就要！\"
\"连、连翘真没了...\"老掌柜往后缩，后脑勺撞上药柜，几片干枯的艾叶从木格子里飘下来。
\"放屁！\"曾国宇一拳砸向药柜，老榆木发出沉闷的\"咚\"声。他染血的手指抠进木格缝隙，硬生生掰开标着\"白芍\"的抽屉，从下层抓出三捆连翘——晒干的枝条上还沾着零星黄花，木屑簌簌落在他的血手背上。
后院突然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老掌柜腿一软跪下来，额头抵着地砖：\"好汉！家里就剩这点救命的药，孙女儿痨病半个月了...\"
曾国宇动作一顿。
怀表链子硌在胸口，他盯着老人佝偻的后背，忽然想起黔山寨岩洞里，那碗凉透的野菜汤。
\"多少钱？\"他问。
老掌柜愣住了，浑浊的眼珠往上翻，像是不敢相信这煞星会问这个。
曾国宇已经摸出两块银元拍在柜台。银元在桐木柜台上转了两圈，发出清亮的嗡鸣。
揣着药包冲出巷口时，整条街死寂如坟。枯叶混着火药味往领口里钻，他贴着墙根疾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肩的血浸透了衣衫，秋风一吹，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拐过米铺转角时，他忽然僵住——
十杆汉阳造黑洞洞的枪口后，他虚张声势的就要拔枪。
\"你敢动手，我马上让人端了你黔山的窝！\"举枪的大兵身后，走出大嫂方氏。
药包从指缝滑落，黄芩花撒在青石板上，像散了一地细碎的金箔。
他垂下手闭了闭眼，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