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常麟这个人,比黔州三伏天的闷雷还难缠。
曾国宇站在窗前,指间夹着的烟卷已经燃了大半,烟灰簌簌落在窗台上,他却浑然不觉。窗外暮色沉沉,远处山峦的轮廓像是被泼了浓墨,压得人透不过气。
他眯起眼睛,又想起那封前几天收到的电报——「南京一晤,共商要事」。八个字写得客客气气,却透着一股子阴恻恻的威胁。
他自然是不能去,去了薛常麟说不好找理由毙了他。
\"四哥。\"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白芷端着茶盏走进来。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钗,衬得小脸越发清瘦。曾国宇连忙掐灭烟头,顺手推开窗户散烟味。
\"又熬夜看公文?\"白芷把茶盏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桌上那封电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曾国宇不动声色地把电报折起来,塞进军装口袋:\"没什么,例行公事。\"
白芷没再多问,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她的指尖微凉,碰到他颈侧皮肤时,曾国宇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两人都没说话,书房里一时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薛常麟这事,确实棘手。
当初假意答应把白芷送去给他做十姨太,不过是曾国宇的缓兵之计,为的就是给自己争取时间,已做筹谋。
后来顺手把薛常麟塞进河西大战的阵营,原是要借刀杀人,大不了就是他失了靠山,一了百了。
谁知事情竟发展到最差的情势。
薛常麟那个老东西比狐狸还精,队伍还没到前线就察觉不对,立刻撤了回来。
这下可好,人没除掉,反倒结下了死仇。
回到南京的薛常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变着法儿地给黔州使绊子——军饷克扣、物资拖延、调令频出......这半个月来,曾国宇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四哥,\"白芷忽然开口,\"要不......\"
\"不行。\"没等她说完,曾国宇就打断了她。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让她去周旋,或者干脆......他眼神一沉,指腹在她腕间摩挲了一下,\"这事你别管。\"
白芷抿了抿唇,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督军!\"副官连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脸色煞白,\"薛、薛都统到黔州了!刚进城门!\"
曾国宇瞳孔骤缩。
白芷的手猛地一颤,茶盏\"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薛常麟竟然亲自找来了。
曾国宇心头警铃大作——这老狐狸突然登门,绝不是为了\"密谈\"。他这是......真动了心思,铁了心要带白芷走了?
\"备车,\"他一把将白芷拉到身后,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立刻去范公馆。\"
白芷却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四哥,我不走!\"
窗外,暮色彻底沉了下来。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像是一头逼近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