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核心……它们的核心不是金子银子!是那些过去踩在他头上的人,如今在他面前不得不低下去的腰!是那些他在赌场一掷千金时,周围人眼中流露出的敬畏,哪怕只是对薛常麟权势的敬畏!
离开了黔州,离开了这片他狐假虎威的土地,剥去了薛常麟在黔州给他披上的这层“虎皮”,在陌生的南京,他将是什么?
不过是薛常麟身边一件纯粹的、随时可弃的玩物!一个离了故地便连装点门面资格都没有的可怜虫!
巨大的受骗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击穿了他滚烫的胸腔!
“四弟——!!!!”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哭嚎猛地从曾国泰喉咙里撕裂而出,带着濒死般的醒悟和恐惧,他半个身子都扭向岸边,涕泪横流混着满脸汗水,“我不想走了!四弟!!我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带着六月骄阳般的狠辣,狠狠扇在了曾国泰汗湿的脸上!
那力道之大,打得他眼前一黑,耳朵里嗡鸣炸响,未尽的哭嚎被硬生生扇回了喉咙。
薛常麟枯瘦的手此刻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薅住了他脑后的头发,将他整个头颅粗暴地扯向自己。
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在热浪中阴沉得可怕,浑浊的老眼里射出毒蛇般的凶光,声音不高,却带着能将人烤焦的狠厉:“闭嘴!不知好歹的东西!再敢号一声丧,信不信我现在就‘收拾’死你?!” 那“收拾”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
剧痛、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头顶炽烈的阳光瞬间扼杀了曾国泰所有的声音。
他像被抽走了脊椎骨,所有的反抗念头在绝对的暴力面前灰飞烟灭,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
脸上火辣辣地疼,汗水和泪水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副官立刻强硬地架起他瘫软滚烫的身体,几乎是拖拽着将他弄上了船。
曾国泰被迫转过身,在巨大的屈辱和恐惧中,泪眼模糊地望着岸上。
码头上,热浪蒸腾,人影扭曲。曾国宇的身影在蒸腾的暑气中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似乎不怕这酷热,脸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抹送别的、温和的笑意,远远地朝着轮船微微颔首。
那笑容,在此刻汗泪交织、脸肿狼狈的曾国泰眼中,变得无比遥远,无比冷漠,像烈日下刺眼的白光,灼得他双眼生疼。
轮船拉响了沉闷悠长的汽笛,缓缓离开滚烫的码头。
浑浊的江水在船尾翻涌起黄色的浪花,如同曾国泰此刻的心境,一片污浊灼热,永无宁日。
黔州岸边那点虚假的“荣光”被彻底剥离,前方等待着他在南京的,只剩下纯粹的、金玉牢笼中不见天日的屈辱。
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副官冰冷的挟持下,用肿胀模糊的泪眼,看着曾麻痹过他的土地,在蒸腾的暑气和浑浊的江水中,越来越远,直至化为地平线上一抹扭曲的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