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范铮垣归来带来的短暂喜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还未散尽,便被更为沉重、压抑的阴云彻底笼罩。
范宅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范铮垣倚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腿上盖着厚毯。
虽然大嫂方氏将他照顾得极好,狱中没有遭受皮肉之苦,但阴暗潮湿的环境和心理的煎熬还是击垮了他本就残弱的身体,一场大病让他更显憔悴。
父亲范昭黔躺在里间,已是气息奄奄,全靠老参吊着命,浑浊的眼只在听到长子声音时才微微转动。
曾国宇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内室的。
看到榻上的大哥,他高大的身躯猛地顿住,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几步上前,重重地、几乎是颤抖着拥抱住了范铮垣单薄的身体,双臂箍得死紧,仿佛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他的脸埋在范铮垣颈窝,肩膀微微耸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范铮垣的声音虚弱沙哑,枯瘦的手一下下拍着弟弟宽厚却紧绷的背脊,“你辛苦了,阿承。”
他虽不知具体细节,但身处漩涡中心,又是在那般境地下将自己捞出,其间的艰难险阻、付出的代价,他不敢深想。
良久,曾国宇才松开手,通红的眼眶里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拉过一把椅子,沉重地坐在榻边,高大的身形此刻却显出几分佝偻。
“大哥,”他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我要娶亲了。”
范铮垣灰败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忧虑:“现在?这般混乱的情势……你娶小幺儿?”他艰难地喘了口气,“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曾国宇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是她……是徐家商会会长的嫡女,徐孝薇。”
话音未落,一直守在旁边、脸色铁青的大嫂方氏猛地站起来,像被点燃的炮仗,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压抑的空气:
“曾国宇!”
她几步窜到曾国宇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他脸上,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鄙夷:
“你娶别人?!那小幺儿怎么办?!你这个畜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早就占了她的身子!你让她以后怎么办?!啊?!”
“大嫂!”曾国宇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堪的苍白和隐忍的痛苦,“这是……权宜之计!是为了……”
“滚你娘的蛋!”方氏怒不可遏,脏话脱口而出,积压的怒火彻底爆发,“权宜?!放你娘的狗臭屁!不要脸的东西!你占了人家清白姑娘的身子,转头就要去攀高枝娶什么商会千金?你……”她气得浑身筛糠,指着曾国宇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对得起谁?!你……”
方氏气的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