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赛沫岚被夜风吹得晃了晃。
霓虹灯牌的蓝光透过睫毛,在视网膜上晕染成破碎的光斑,眼前的街道像浸在水波里的倒影,扭曲变形。
六千多瓶酒此刻才显露出威力,胃袋仿佛被铅块填满,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指尖,连猫耳挂饰都随着颤抖的身体轻轻摇晃。
\"姑娘,你还好吧?\"
水果摊老板的吆喝声从雾气里传来。
赛沫岚扶着电线杆,指甲深深掐进冰凉的金属杆,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路灯在赛沫岚头顶明明灭灭,像极了老家过年时摇晃的灯笼。
有穿制服的保安快步走来,手电筒光束扫过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和歪斜的蓝色裙摆,\"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吗?\"
街道的坡度让脚步愈发沉重。
赛沫岚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打滑,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疼痛却像隔了层棉花,蓝色裙摆也沾满了泥污。
某个瞬间,她恍惚看见凌羽躲在储物柜里啃冷馒头的模样,又看见梦菲举着满分试卷在阳光下奔跑,笑声混着蝉鸣。
\"直走第三个路口左转。\"
穿校服的高中生踮着脚为她指路,手机屏幕光照亮少年担忧的脸。
\"姐姐,你真的不用报警吗?\"
赛沫岚想摇头,却控制不住地朝对方露出傻笑,酒气喷在少年脸上,惊得他后退半步。
夜风卷着烧烤摊的孜然味掠过鼻尖,她突然蹲在路边干呕起来,胃里翻涌的酒液灼烧着喉咙。
宿舍楼的轮廓在视线里晕成模糊的黑影时,赛沫岚的膝盖终于支撑不住。
赛沫岚顺着铁栏杆滑坐在地,金属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保安室的探照灯扫过她的脸,惊呼声中,赛沫岚却对着天上的月亮伸出手。
那轮满月像极了灶台蒸出的白面馒头,外婆总会掰下最松软的一块,塞进她冻得通红的手里。
当宿管阿姨白莺颤抖着拨通电话,赛沫岚正蜷缩在台阶上喃喃自语,她睫毛颤动,终于在中抓住了最后一丝清醒。
明天中午,还有一万块奖金在等着她。
生锈的宿舍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赛沫岚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颤抖,蓝色裙摆上还沾着酒吧地板的酒渍。
赛沫岚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跌坐在床沿,金属床架不堪重负发出不堪的呻吟。
头顶的白炽灯管在酒精的作用下扭曲成光晕,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胸口的宝石突然泛起微弱蓝光。
刹那间,精致的妆容、猫耳挂饰连同蓝色绸缎裙摆一同消散,只留下穿着洗旧校服的小岚,歪着头陷入沉睡。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响,白莺抱着教案本刚转过拐角,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她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落在虚掩的307宿舍门上。
作为生宿舍管理员,她见过太多晚归的学生,但从未有谁像小岚这般。
校服领口歪斜,发梢还沾着酒吧特有的彩色亮片,帆布鞋上的泥点与她平日里的整洁判若两人。
\"这小丫头出去喝酒了?\"
白莺拧开宿舍门,冷气裹着酒精味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小岚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她蜷缩的睡姿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白莺突然想起上周在操场看见的某只流浪猫,也是这样把自己团成小小一团,警惕又无助。
\"不对,未成年不是不允许进酒吧吗?\"
她蹲下身,瞥见枕边散落的硬币,白莺忽然注意到小岚紧攥的拳头里露出半截车票根——终点站赫然印着\"联盟大厦\"。
那是她十年前离开的故乡。
记忆突然翻涌,儿子凡凡奶声奶气的\"妈妈别走\"还在耳畔回响,而白莺却穿着军装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征途。
白莺轻轻拨开小岚额前的碎发,动作比擦拭教案上的墨迹还要轻柔。
20岁的面容下,藏着颗被岁月打磨得千疮百孔的心。
白莺想起雪菲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凡凡高烧住院\",可那时她正在边疆执行任务,连一通电话都无法拨通。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挂念着她。\"白莺起身拿来湿毛巾,仔细擦拭小岚脸上的污渍。
镜中倒映着自己年轻的容颜,这副被基因眷顾的皮囊下,藏着十五年军旅生涯留下的旧伤。
当她的目光扫过小岚蜷缩的背影。
突然想起儿子凡凡六岁那年,在幼儿园因为调皮被老师罚站,也是这样倔强地咬着嘴唇,眼眶泛红却不肯落泪。
\"看见她喝成这样,我就想起我那调皮的儿子……凡凡,你在哪里呢?\"白莺望着月光下沉睡的小岚,镜片后的眼睛泛起泪光。
白莺从口袋拿出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咧着嘴笑,缺了颗门牙。
而眼前的小岚,睫毛轻颤的模样,竟与照片里的孩子非常像。”
\"自己当年当兵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凡凡这孩子就寄养在雪菲家里,平时见面的时间也很少。\"
白莺摩挲着照片边缘,那里早已被岁月磨出毛边。
自从雪菲一家突然搬走,她再也没能找到儿子的踪迹。
此刻看着小岚熟睡的侧脸,她忽然想起凡凡总爱把作业本卷成望远镜,说要看到妈妈回家的路。
\"这个丫头看起来,挺像我那调皮捣蛋的儿子……或许来说,这个世界上真有长得很像的人吧。\"
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白梦菲抱着厚重的习题集转过拐角,球鞋碾过地板上的落叶发出细碎声响。
小岚宿舍的门半掩着,暖黄色灯光露出来,在青灰色地砖上投下一道摇晃的金边。
她下意识握紧书包带,侧耳听见屋内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小岚的宿舍怎么会开着,会不会有人进去偷东西?\"
推开门的瞬间,空气中混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扑面而来。
白梦菲的目光掠过满地散落的硬币,落在床铺上蜷成一团的小岚身上。
小岚的校服扣子歪歪扭扭扣错,发梢还沾着彩色亮片,而白莺正坐在对面床沿,手中握着的湿毛巾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在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痕迹。
\"姑妈?\"习题集险些从指间滑落,白梦菲看着白莺无名指上那枚刻着银杏叶的银戒——那是她常年带的东西。
白莺抬起头时,金丝眼镜后的眼睛还泛着水光,镜片边缘沾着的水雾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小彩虹。
\"梦菲,你也回来了。\"白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她伸手整理裙摆上的褶皱,蓝色绸缎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床头闹钟的荧光数字跳成23:17,晚自习结束后的校园静得能听见远处操场的虫鸣。
白梦菲把习题集放在桌上,塑料封皮与桌面碰撞出闷响。
她注意到姑妈鬓角的碎发有些凌乱,珍珠耳钉歪歪斜斜地挂在耳垂上,这与平日里永远爱笑的宿舍阿姨判若两人。
\"嗯,上晚自习老辛苦了。\"
白梦菲扯出个笑容,目光却忍不住瞥向熟睡的小岚,她睫毛上还凝着一滴未干的水珠,在台灯下闪着微光。
白莺突然轻咳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她将毛巾搭在脸盆边缘,金属盆发出细微的震颤:\"对了,狼哥最近怎么样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树影在墙上摇曳,恍惚间像是回到多年前的夏夜,哥哥背着她趟过涨水的石板路,军靴踩碎月光的模样。
\"之前才通过电话,目前在熊国担任特种部队的教官。\"白梦菲摸到书包侧袋里皱巴巴的信封。
那是父亲从西伯利亚寄来的明信片。
邮戳上结着层薄薄的冰花。
她想起视频里父亲晒得黝黑的脸,迷彩服袖口露出的旧伤疤,那是在中东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白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边缘,那里有道新撕开的线头。
记忆突然翻涌——十六岁那年,哥哥把军功章挂在她脖子上,说等妹妹考上军校,这就是见面礼。
\"哥哥,他还是在干老本行。\"她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酸涩:“不打扰小岚,让她安心的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