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刚把分机放回底座,后颈就冒起一层薄汗。
茉莉香还缠着鼻尖,像根若有若无的线,可更烫的是手机在掌心震动——陆明远的消息弹窗:\"苏总,纺织厂陈老板刚通知采购部,说下个月的坯布供应要'暂缓'。\"
她攥着手机冲进电梯,镜面墙映出她发梢微乱的模样。
三年前第一次见林禹时,她也是这样急——那时是怕错过替身的机会,现在是怕错过反击的时机。
电梯到十六层\"叮\"的一声,市场部王经理抱着一摞报纸堵在门口:\"苏总您看!\"头版照片上她的侧影被修得刻薄,标题刺目:\"名媛手段?
苏氏贸易疑以不当手段抢占订单\"。
\"去会议室。\"苏瑶扯了扯珍珠项链,吊坠贴着锁骨发烫——那是母亲留下的,十二岁那年暴雨夜,母亲指着沉船新闻说\"要看水面下的暗礁\"。
现在暗礁浮出水面了,林禹选的时机精准得可怕:月底是供应商结款期,媒体抹黑动摇合作方信心,再切断原料供应,苏氏的资金链能撑过三天都是侥幸。
会议室门推开时,张律师的金丝眼镜正反着冷光。
他面前摊开的合同足有半尺厚,见到苏瑶立刻敲了敲其中一份:\"陈老板的供货合同里写着'不可抗因素可暂缓',但他上周还在酒桌上拍胸脯说'苏总交代的事,我陈某人当自家生意做'。\"他推了推眼镜,\"这不是商业判断,是人为施压。\"
\"施压的人是谁?\"苏瑶坐进主位,指尖在会议桌上敲出轻响。
\"唐小姐。\"陆明远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照片,是唐婉仪今早从林氏大厦出来的监控截图,\"半小时前,她的助理约了纺织业周老板、化工界孙厂长喝茶。
林禹的人在楼下守着,车都是林家的黑牌车。\"
苏瑶盯着照片里唐婉仪扬起的下巴。
这女人三个月前在慈善晚会上被她截了珠宝代理权,当时摔了水晶杯说\"我唐婉仪早晚要你跪着求我\",现在倒成了林禹的枪。
\"法律途径。\"张律师翻开新的案卷,\"陈老板这种级别的供应商,违约赔偿金够他喝一壶。
我让助理整理了近三年他从苏氏拿的返点记录,真闹上法庭,他信誉比我们先垮。\"
\"备用资金。\"苏瑶转着钢笔,\"上个月和港商谈的那笔融资,原本想留着扩厂,现在提前启用。
让财务今晚前把流水对清,明天一早就签。\"她抬眼看向陆明远,\"老客户那边,你带礼品去拜访。
李叔的服装厂欠着我们三批货,他最恨林禹压航运价,你提提当年他儿子住院,是谁连夜调的船送血浆。\"
陆明远点头时,西装内袋的剪报又沙沙响——那是他总随身带着的,苏瑶刚接手公司时被同行挤兑,他在茶水间听到有人说\"商户之女懂什么商战\",当场掀了茶杯的旧闻。
会议开到傍晚,落地窗外的晚霞把文件染成血色。
苏瑶合上最后一份报表,手机突然震动,是沈清欢发来的定位:\"今晚慈善晚宴,唐婉仪带了个神秘男伴,你得来。\"
她对着镜子补口红时,珍珠吊坠在锁骨处硌出红印。
镜中女人的眼尾微微上挑——这是她用容貌重塑能力微调过的,比平时多了三分锐利。
楼下司机已经备好了车,夜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车窗上,苏瑶望着车外掠过的霓虹灯,突然摸出手机拨给陆明远:\"查唐婉仪最近接触的人里,有没有姓许的。\"
晚宴在和平饭店顶层。
水晶灯把唐婉仪的珍珠项链照得发亮,她正倚着鎏金栏杆和个穿墨绿西装的男人说话,声音压得低:\"许家的旧账,林先生说只要你配合......\"
苏瑶端着香槟杯走过,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出轻响。
唐婉仪的目光扫过来时,她恰好\"踉跄\"一步,香槟泼在唐婉仪的裙摆上。
\"呀,对不住。\"苏瑶抽了两张餐巾纸,弯腰时听见那男人低声说\"许家老宅的地契\",\"林先生说......\"
\"唐小姐的裙子可值不少钱。\"苏瑶直起身,指尖擦过唐婉仪手腕的翡翠镯子——那是林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要不我让人把干洗店的电话送过来?\"
唐婉仪的脸白了白,扯着男人的袖子离开。
苏瑶望着他们的背影,香槟杯在掌心沁出冷汗。
许家,许绾绾,沉船事故里的大副......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撞成一片,她摸出手机翻出许绾绾给的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杨树浦路27号。
散场时,沈清欢拽住她的胳膊:\"你今晚不对劲,眼睛跟狼似的。\"
\"我要去个地方。\"苏瑶把车钥匙塞进她手里,\"帮我开回家,别让林禹的人跟着。\"
杨树浦路的路灯稀稀落落。
苏瑶站在27号门前时,风里飘来霉味。
铁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锁,门楣上\"明正律师事务所\"的铜牌歪着,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旧字——仔细看,竟是\"许氏航运\"四个字。
她摸出随身带的钢笔,挑开铁门缝隙。
月光漏进来,照见门内满地碎纸,最上面一张是1981年的法院传票,原告栏写着\"许国华\",被告栏三个字让她呼吸一滞:\"林禹\"。
铁门在身后吱呀闭合,苏瑶的皮鞋碾过满地碎纸,霉味混着尘土钻进鼻腔。
她摸出袖扣里藏的微型手电,光束扫过墙根积灰的档案柜——锁头早被锈蚀成齑粉,轻轻一推,柜门\"咔嗒\"弹开。
第一本卷宗的封皮已经发脆,她指尖刚碰到纸页,就簌簌往下掉碎屑。
泛黄的内页上,\"许氏航运破产清算案\"几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再翻两页,资产转移明细里\"林氏贸易\"的签章赫然在目,日期是1982年3月15日——正是母亲指着报纸说\"沉船暗礁\"的那个雨夜。
\"许国华......\"她念出原告栏的名字,喉结发紧。
照片掉出来时,她蹲下身去捡,手电光恰好照到背面的铅笔字:\"小绾周岁,父摄\"。
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女婴,与许绾绾颈间总戴着的银锁片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是她。\"苏瑶捏着照片的手在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许绾绾总说自己\"在孤儿院长大\",却每次提到黄浦江都要发呆;她送的珍珠胸针,和母亲遗物里那枚沉船纪念章是同一家金店的款式。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许家破产时,许绾绾不过三岁,是被奶娘抱去孤儿院的唯一幸存者。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陆明远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气:\"苏总!
林氏那边联合唐小姐,买通了咱们三个董事。
明天股东大会要表决罢免你的执行总裁提案!\"
苏瑶猛地站起身,后脑勺磕在档案柜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但更烫的是太阳穴突突直跳——林禹选的时机太精准了:她刚摸到许家旧案的尾巴,就立刻用股权战绞杀她。
可他忘了,三年替身生涯里,她连他书房第三排抽屉的密码都背熟了。
\"把我电脑里'林氏航运违规操作'的文件夹发给林禹私人邮箱。\"她扯下颈间珍珠吊坠,用细链挑开背面暗格,取出一张Sd卡,\"附加一条消息:'明早九点前,让唐小姐的提案消失,否则我不介意让海关重新查查上个月到港的那批南洋木材。
'\"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陆明远突然低笑:\"苏总,您藏着这张牌多久了?\"
\"从他把我按在书房窗户前,说'苏瑶,你最好永远当替身'那天。\"苏瑶把Sd卡重新藏好,指腹蹭过照片里许绾绾的婴儿脸,\"去准备股东大会的材料,重点提和港商的融资进度。\"
挂断电话时,窗外传来汽车鸣笛。
她贴着满是裂痕的玻璃窗望去,一辆黑色林肯停在巷口,车灯扫过墙面,照出\"许氏航运\"四个褪色的字。
驾驶座下来的人穿着手工定制西装,即使在夜色里,林禹的肩线依然像把刀。
苏瑶迅速关掉手电,缩在档案柜后。
林禹的皮鞋声由远及近,停在铁门前。
她听见金属摩擦的声响——是他在试钥匙。
\"许小姐的旧居,你倒是找得快。\"林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苏瑶,你以为翻到几页旧纸,就能撕开我的面具?\"
她攥紧手里的卷宗,指节发白。
三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楼梯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她脚边,说\"你像她\";三个月前他掐着她的手腕,在慈善晚会后台说\"敢动唐婉仪,我让苏氏明天就破产\"。
可现在,他声音里有她从未听过的紧绷,像根拉满的弓弦。
铁门\"哗啦\"被撞开,林禹的身影遮住月光。
苏瑶借着他身后的路灯光,看见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文件——是她刚才落在桌上的许家破产案副本。
\"你早就知道许绾绾的身份。\"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镇定,\"沉船事故不是意外,是你林家为了吞许家的码头......\"
\"够了!\"林禹大步跨进来,皮鞋碾碎满地碎纸,\"你查这些做什么?
为了替许绾绾报仇?
还是想证明你从来不是替身?\"他伸手要抓她的手腕,却在触到她皮肤的瞬间顿住——她今天用了容貌重塑能力,眼尾比平时多挑三分,像极了当年在码头对他笑的许家小姐。
苏瑶看着他瞳孔骤缩,突然笑了:\"林先生,您是在怕我像她,还是怕我比她更了解你?\"她晃了晃手机,\"刚才我让人把你去年买通海关的证据发给了许绾绾。
你说,她要是知道当年害她家破人亡的,就是她一直以为能帮她翻案的林先生......\"
林禹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巷口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唐婉仪的尖嗓音穿透夜色:\"林少!
股东大会的材料准备好了!\"
他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西装下摆扫过满地碎纸。\"苏瑶,你最好祈祷自己永远查不清真相。\"他转身时,那张许家破产案副本从内袋滑落,飘到苏瑶脚边。
唐婉仪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苏瑶弯腰捡起文件,指尖触到背面的字迹——是林禹的亲笔:\"许家码头,必取之。\"
\"林少!\"唐婉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见苏瑶时眼睛瞪得滚圆,\"你怎么在这儿?\"
苏瑶把文件塞进随身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唐小姐来得正好,明天股东大会,我建议你先看看自己父亲的账户——上个月打到澳门赌场的三百万,是林少给的封口费吗?\"
唐婉仪的脸瞬间煞白,踉跄着扶住门框。
林禹已经坐进车里,车窗摇下一条缝,目光像淬了毒的刀:\"走。\"
汽车轰鸣着驶离,扬起的灰尘扑在苏瑶脸上。
她摸出手机给沈清欢发消息:\"帮我联系许绾绾,就说我知道她是谁了。\"
晚风卷起地上的碎纸,一张1981年的船票飘起来,落在她脚边。
船票上的日期,正是母亲说的那个暴雨夜——\"明远号\"沉没的日子。
苏瑶蹲下身捡起船票,发现背面用蓝墨水写着\"许国华 林禹 共乘\"。
她把船票和许家破产案、许绾绾的婴儿照一起收进包,拉上拉链时听见\"咔嗒\"一声——是母亲留下的珍珠吊坠扣上了暗格。
\"妈,\"她对着夜空轻声说,\"水面下的暗礁,我找到了。\"
巷口的路灯突然熄灭,黑暗里,她摸出钢笔在掌心写下\"明远号\"三个字。
墨迹未干,手机震动起来,是陆明远的消息:\"林氏撤回了提案,唐小姐的父亲打电话说身体不适,退出股东大会。\"
苏瑶把钢笔别回领口,转身走向停在巷外的出租车。
车窗外,黄浦江的夜潮声越来越清晰。
她打开包,指尖抚过那些旧文件,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明天开始,她要让所有被潮水淹没的真相,重新浮出水面。